<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清晨在小菜园忙活完,拍拍手上的泥土正要走人。刚迈开腿没几步,地堰边草丛里几点刺眼的红猛地扎进我的眼睛。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上了胸口。这乡下地头,几十年没见过的玩意儿了!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拨开那乱蓬蓬的草棵子,哎呀,真是野草莓,一颗颗红玛瑙珠子似的,还沾着露水,在叶缝里羞羞答答地藏着。我指尖碰到那冰凉湿润的小果子时,一股说不出的热乎劲儿猛地从心底翻上来。城里待久了,“水泥森林”里哪寻得见这鲜活气儿?这熟悉的红,一下子就把我拽回了脚底板沾泥巴的年月,亲得不得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锄禾日当午”。顶着毒日头在田里薅谷子,汗珠子摔八瓣,胳膊被谷叶子拉得又痒又痛,嗓子眼干得直冒烟。这时候,眼珠子就忍不住往田埂上、沟渠边乱瞟,心里头烧着一把火似的,就巴望着能撞见几颗野草莓解解渴!嘿,要真是运气好,在哪个草窝窝里发现几粒“红”,那简直是天大的欢喜!也顾不上脏不脏,一把拽下来就往嘴里塞。牙齿轻轻一磕,那股子带着土腥气的酸甜浆水“滋儿”一下在嘴里爆开,凉津津地顺着喉咙往下淌,像一股清泉水浇透了五脏六腑,浑身的燥热和疲乏,一下子就被这小东西给捋顺溜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少年没尝过这种滋味了。城里的日子像流水线,早把这乡野的念想冲淡了。此时此刻在地堰边重逢,恍惚得像在梦里。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放进嘴里,细细抿着。还是那股子熟悉的酸甜,还有想象中的那种清凉,可不知怎的,总觉得淡了许多。是果子不如从前了?还是我这被味精调料腌透了的舌头,尝不出那份野地里原原本本的味道了?举目看看四周,堰坡上野草疯长,青蒿弥漫着黄粉,野菊盛开着金花,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小红果,年年熟了落,落了生,生了又熟地烂在泥土里,没人知晓,也没人稀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蹲在地堰边,望着这些自生自灭的小果子,喉咙里突然有点堵。它们长在这儿,没人施肥,没人浇水,风里雨里,蔫头耷脑也好,水灵饱满也罢,到了时候,该红就红,熟透了就掉进土里,明年再冒出来。不图谁来看一眼,不图谁来尝一口,更不图谁来夸句好。自个儿扎下根去,吸风饮露,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结出啥滋味就是啥滋味——活得实诚,走得也踏实,简单得就像堰下的流水,该淌就淌,该歇就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咂摸着嘴里那点残留的酸甜味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争东争西,有时候倒真该学学这野草莓的劲儿。甭管落在哪块地界儿,是肥是瘦,是有人瞅还是没人理,把根扎牢了,该使的劲儿使出来,该结的果结出来。甜也好,酸也罢,活出自己的真滋味。活个实在,活个心安,比啥都强。说到底,草木一秋,人活一世,不也就是这么个理儿?</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张榜奎 2025年07月05日制作于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