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的力量】病床上的生命笔记七

『陈小悦』

第八天清晨，我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窗外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滴"声。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这是昨天化疗的后遗症。

"陈女士，今天感觉怎么样？"查房的张医生推门而入，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和一个小手电筒。他身后跟着三位实习医生，都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

"比昨天...好一些。"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口腔里的溃疡让每个字都像含着刀片。镜子里的人让我陌生：苍白的头皮没有半根毛，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短短一周，我已经从120斤瘦到不足100斤。

张医生仔细检查了我的各项指标，转头对实习医生说："注意到患者口腔黏膜的情况了吗？这是典型的化疗性口腔炎。"他转向我，"陈女士，我建议您改用我们特制的漱口水，配合维生素B12含片，能有效促进黏膜修复。"

我的女儿立即掏出小本子记下医嘱。这个曾经连自己感冒药都会吃错的女孩，现在成了我的专属护理师。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我的用药时间、体温变化和饮食情况。

"妈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十九岁的儿子举着一个保温盒跑进来，手里攥着一把鲜花。"林阿姨说山药粥最养胃，我特意学着做的。"

我努力咽下一小口粥，虽然味同嚼蜡，但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张医生赞许地说："家属的支持非常重要。化疗期间饮食要清淡易消化，像这样的药膳就很合适。"

下午的骨穿治疗前，我紧张得直冒冷汗。护士小张轻声安慰："陈女士，您上次配合得很好，这次我们尝试新的体位，会减轻不适感。"当钢针刺入骨髓的瞬间，我死死抓住床单，想起张医生的话："疼痛管理是现代医学的重要部分，不要强忍，及时告诉我们您的感受。"

治疗结束后，我精疲力竭地靠在床头。丫头懂事地帮我擦汗，小儿则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头皮。"妈妈，你的新发型很酷，"他天真地说，"像一休哥超级棒！"

休息片刻，我打开手机备忘录，用语音输入记录这一天的经历："7月4日，第三次化疗结束。白细胞降到1.8，但张医生说在预期范围内。尝试了新的漱口水，口腔溃疡疼痛减轻。"

张医生在今天的治疗评估中写道：

"患者陈悦，急性白血病中期。目前对化疗药物反应良好，原始细胞比例已从85%降至25%。虽然出现典型副作用（口腔炎、脱发、骨髓抑制），但整体耐受性较好。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患者通过写作进行自我心理调节的方式值得肯定，这种积极态度对治疗效果有显著促进作用。"

他给我的建议是：采用"疼痛日记"记录发作时间和程度，优化给药方案。每天进行15分钟踝泵运动，预防下肢静脉血栓

使用冰帽减缓脱发进程加入医院病友互助会，分享治疗心得。继续写作记录，这既是情绪出口，也是珍贵的临床资料。

凌晨三点半，我再一次被骨髓深处的刺痛惊醒。监护仪的滴答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我的神经。我颤抖着摸向头顶，指尖触碰到那片新生的绒毛时，泪水突然决堤——这是化疗以来，我第一次为疼痛之外的感受流泪。

张医生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治疗白血病就像跑马拉松..."可这场马拉松，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蜷缩在病床上，感受着化疗药物在血管里肆虐，它们像一支冷酷的军队，在摧毁敌人的同时，也将我的身体变成焦土。

"妈妈..."门外传来小儿带着睡意的呢喃。我慌忙擦去眼泪，却听见丫头轻声说："弟弟，我们别进去，妈妈好不容易睡着。"孩子们贴在门上的剪影，让我的心揪成一团。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备忘录的蓝光在黑暗中亮起："第三次化疗结束。"我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痛——是口腔溃疡让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渣？还是骨头里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酸痒？护士说这是"治疗起效的证明"，可当深夜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时，我只想撕掉所有的输液管。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医生发来的最新血检报告："原始细胞比例降至5%"。我望着这个数字，突然想起第一次化疗后的崩溃。那天我歇斯底里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是丫头用她的手一根根捡起地上的落发，说："妈妈别怕，等春天来了，你的头发就会像小草一样长出来。"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我轻轻抚摸着头顶那片新生的绒毛。它们如此柔软，却又如此倔强，像黑暗中最顽强的生命。化疗泵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转，但此刻我更清晰地听见了生命的声音——是窗外早起的鸟儿在歌唱，是孩子们在走廊上轻轻的脚步声，是希望在最深的绝望中破土而出的声音。

我继续写道："在掉光头发的地方，我触摸到了生命最原始的样貌。当止痛药的效力褪去，当呕吐物灼伤喉咙，当镜中的自己陌生得可怕——是你们，让我在每个想要放弃的瞬间，找到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护士来换药时惊讶地说："您今天气色真好。"我没有告诉她，昨夜我又在疼痛中辗转难眠。但此刻，夕阳正温柔地亲吻着我新生的发丝，每一根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丫头和小儿轻轻推开门，手里捧着他们用鲜花编的花环。小儿小心翼翼地把花环戴在我头上："妈妈，你现在像公主一样美。"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疼痛或许会摧毁一个人的身体，但爱，永远能重建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