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里的草原长卷

云卷云舒

车窗将满洲里的俄式尖顶抛在身后时，阳光正斜斜切过草原。晨雾刚散，草叶上还凝着碎光，远处的风车在蓝天下缓缓转动，像谁支起的巨大纺车，正将流云纺成透明的线。

天空是被彻底洗过的样子。那种蓝不带一丝杂质，干净得能听见光线流淌的声音，云团却热闹得很——有的堆叠成绵密的雪山，有的扯成轻薄的纱幔，还有几缕被风揉碎了，像撒在蓝丝绒上的碎银。它们在车窗外缓缓游移，投下的影子掠过羊群，惊起几只蚂蚱，蹦跳着躲进更深的草丛里。偶尔有鹰隼贴着云层滑翔，翅膀裁开天光，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银弧。

营地的木栅栏外，拴着几匹枣红色的马。它们甩着尾巴驱赶牛虻，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铜色的光。烤羊排的香气早早就漫了过来，铁架上的油脂正滋滋地吻着炭火，升腾的烟气里混着松木的清香。羊排烤得恰到好处，焦脆的外皮裹着粉红的肌理，牙齿咬破脆皮的瞬间，肉汁在舌尖炸开，带着炭火的温度和草原阳光的味道。手抓着骨头啃得酣畅时，抬头正看见成吉思汗的雕塑立在不远处的高地上。

那尊雕塑比想象中更有力量。骑手勒马扬弓，衣袍的褶皱里仿佛还藏着当年的风，青铜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弓弦拉成满月，目光投向无尽的远方。风穿过雕塑的底座，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千年前的战歌还没散尽。司机小哥说，这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埋着故事，马蹄踏过的地方，草长得格外茂盛。

饭后沿着营地后的山坡散步，草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草叶摩擦的沙沙声。有不知名的小黄花漫山遍野地开着，星星点点地缀在绿毯上，风过时，花海便顺着地势起伏，像一片流动的碎金。远处的湖泊亮得像块蓝宝石，岸边的蒙古包升起炊烟，直直地扎进云里，把天空戳出个柔软的洞。

旅程要结束了，但有些画面会留下来：比如烤羊排咬开时的滚烫香气，比如云影掠过草坡时的温柔移动，比如雕塑上那道拉满的弓弦……

或许这就是告别最好的模样。不必回头，不必挥手，只要把此刻的风、此刻的蓝、此刻心头那点说不清的柔软，都悄悄叠进记忆里。以后无论走多远，只要想起这片草原，想起曾这样仰头看过的天，就知道总有一片辽阔，在等着接住所有疲惫和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