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江畔的红与绿

王錦伟

榕江畔的红与绿

七月的暴雨，将温顺的榕江拧成咆哮的黄河，浊浪翻滚，吞噬着堤岸的青石。然而，在翻腾的洪流中，却绽开了奇异的花——那是迷彩的绿与救生衣的橙黄。二十米开外，一面红旗在临时指挥部上空猎猎作响，于狂风中奋力招展，像极了母亲挥动呼唤游子的手帕，成为混沌天地间最醒目的坐标。

洪涛作鼓：脊背为桥

冲锋舟切开漂浮的断枝与残破家具，战士们弓起的脊背，在浊浪中连成一座座生命之桥。十八岁的列兵小王，背负着耄耋老人涉过齐胸深的水流，迷彩裤管里灌满了碎石与玻璃渣。抵达安置点，未及喘息，却被一位七旬阿婆拽住了裤脚。老人颤巍巍地掏出一双鞋垫，簇新的白底上，用红线绣着清晰的“平安”。那细密的针脚里，仿佛还凝着昨夜烛火熨烫的蜡痕。“后生仔脚底暖了，心就不慌。”阿婆轻声说着，用土布围裙一角，轻轻擦过他膝盖渗血的伤口。那轻柔的触碰，带着榕江畔千百个祖母为儿孙拭汗的温热与怜惜。

鱼水成歌：心手相连

临时安置点的行军灶腾起袅袅白雾，食物的香气稍稍驱散了恐慌的空气。不知是谁，轻轻哼起了《为了谁》的调子。“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歌声渐起，汇聚成流。那些满身泥泞、刚放下沙袋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想退到角落，却被几位穿着苗绣衣裳的姑娘拦住，手中塞进温热的搪瓷缸。当稚嫩的童声加入副歌，列队休息的战士们如同听到无声的号令，齐刷刷挺直脊梁，向着歌声的方向，致以庄严的军礼。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努力地将一条红领巾系在一位兵哥哥的迷彩服上。迷彩服肩头的反光条，映着孩子纯真无邪的脸庞，那一瞬间的光亮，恍若璀璨星河落入了沉静的稻田。

山海连心：情暖人间

肆虐的洪峰撕咬黔东南大地的同一时刻，三百公里外的遵义新蒲新区，梁才高级中学的礼堂内，一场无声的集结正在上演。窗外，乌云如墨汁倾泻，几乎吞噬了天光。而室内，一股赤色的暖流却在奔涌——鲜红的捐款箱在教职工们手中默默传递。校长曾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窗外隆隆的雨幕，敲打在捐款箱上：“这些带着体温的善款，是讲台粉笔灰里长出的玫瑰，是我们梁才人献给山河的楷书！”他身后原本因暴雨熄灭的电子屏倏然亮起，定格在八个殷红大字：“洪水无情，人间有情”。那光芒漫过教师们肃立的身影，恍若给每道因操劳而生的皱纹都镀上了温暖的金边。副校长张伟轻轻托起一只学生折好的千纸鹤，无声的叹息中，是千言万语凝结的祈愿。

暮色四合，炊事班在江堤架起行军锅，食物的香气与江水的腥气交织。对岸某个未熄灯的窗口，传来芦笙如泣如诉的呜咽，渐渐与战士们雄壮的《强军战歌》应和，在江面上空回荡。江心漂浮的断枝间，竟有点点早发的桂花缀满新蕊，倔强地吐露芬芳。士兵们背上那些尚未愈合、被汗水和江水反复浸染的伤口，在夕阳的余晖下，此刻都成了这片饱受创伤又生生不息的大地，授予他们最朴实无华却无比珍贵的勋章。

●作者简介●

王锦伟 四川乐山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研究生学历。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教育学会会员。酷爱文学，已创作散文近百篇、古诗词三百余首。诸多散文、诗歌在《教育报》《乐山晚报》等报、刊发表，编撰《凌云一笑见桃花》《古代汉语基础知识》《话说乐山》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