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记

可言

　　月者，山之眼而海之心，其大美自不待言。况其不拘阴晴圆缺，皆安其心于中天，不嗔不怨，一任清辉散向人间，故夫中天月一轮，古今贤士多称焉。

人心亦然。庄周之安于乡野，蝶我相化，志和之安于烟渚，渔歌悠然；嵇康之安于竹林，玉山将崩，东坡之安于海南，兹游奇冠；阳明之安于良知，亦复何言，涤生之安于家国，流水高山。此皆能安时而处顺，安其身于当位，安其心于当命，故能善刀而藏，声名垂范。

然则人心亦有不然。或因得陇而望西蜀，或因象箸而思华屋，或因少艾而慕倾国，或因紫莽而志九五。赵高之不安于人臣，指鹿为马；李斯之不安于罢相，黄犬悲叹；康乐之不安于山水，揭竿而起；辩机之不安于空门，腰斩于市。噫，私心之不厌，竟至于此。

嗟乎，草生幽弱，不损其纤，鱼长卑泽，不减其欢，而若曲梅为美，其态怏怏，缚竹为雅，其节残残。倚窗寄傲，羡渊明之羲皇自谓，登云钓月，慕严光之漱石枕泉。故知有情之欣然，不在鼎之轻重，亦不在位之尊卑，而在意之所往，心之所安。信矣，支离无用，终其天年，子期既遇，流水何惭！

昔者，禅宗二祖慧可心未宁，乞师与安。达摩曰：“将心来，与汝安！”慧可曰：“觅心了不可得。”师曰：“我与汝安心竟。”心也者，无相无形，又何以能将？何以能安？盖祖师不过欲断其执着及妄念耳！如此安心，于今又几人莫逆于心？

梧桐叶落，天下知秋，故虽身处草泽间，亦当如中天明月知安心之法。东坡云：“此心安处是吾乡”，是以长安米虽贵，居亦何难哉！而若起身站为天地，明月自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