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茶访古龙眠山——桐城小花茶发源地双溪村记游

老杨

前不久，接到踞山表弟寄来的老家名茶“桐城小花”。迫不及待地冲泡了一杯。清淡的香气袅袅入鼻，清绿的茶色鲜亮入眼，清甜的茶汤缓缓入喉，一股清爽的愉悦润至心田。

记得去年清明期间，已届八十周岁的我和家人回桐城老家上坟祭祖。回宁的前一天，踞山表弟（退休前在桐城一所高级中学任校长）领我们探访了小花茶发源地——位于县城西北二十多里的龙眠山下的龙眠乡双溪村。

据《桐城县志》记载:“龙眠山在县西北，北连舒城，绵亘重复，岩壑深秀，分东西二支会于境。”这东西二支，被称作大龙山、小龙山。明代诗人许浩有诗云:“大小二龙山，连延入桐城。山尽山复起，宛然龙眠形。”这像一条睡龙的大山腹地就是桐城小花茶的核心产区。

龙眠秀色

龙眠山远眺。

龙眠山海拔400至1000米，年平均温气温16度，年降雨量1200亳米。峰高谷深，云雾缭绕，绝佳的自然环境特别有利于茶叶的生长。

龙眠山在北宋就已有名，以画马和人物著称的大画家李公麟就是桐城人。他与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都有交往，晚年他在家乡筑有龙眠山庄，隐居于此，自号龙眠居士、龙眠山人。

李公麟画像。

问茶双溪

龙眠叠翠孕新芽，

味比龙井堪可夸。

不与佳茗争盛誉，

只送兰气一室香。

小花茶，因其冲泡后叶芽自然舒展成朵状，故名“桐城小花”。此茶色泽翠绿，汤色明亮，清香持久，鲜醇回甘。桐城乡贤、清代名臣张廷玉称赞说:“色澄秋水，味比兰花”。《桐城风物志》说:“品不减龙井”。所以在明清两朝小花茶被列入贡品之列。

位于龙眠山腹地的双溪村是小花茶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区。关于双溪的由来，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于乾隆四十七年七月（1775年）与友人同游双溪，适逢连降大雨，山洪暴发，遂宿张廷王墓舍，即文和园。他写有《游双溪记》一文。文中说:“盖龙溪水西北来，将入两崖之口。又受椒园之水，故其会曰双溪。”

龙溪之水

姚鼐文中提到的椒园与小花茶大有关系。椒园是明末桐城乡贤孙晋建的山庄。孙晋，号鲁山，明末忠臣左光斗的侄婿，明天启五年（1625年）进士，官至兵部侍郎。明亡后回到家乡避住龙眠山中，在椒子崖下（在今双溪村境内）建别墅取名椒园。椒园本是唐代大诗人王维在辋川别业附近二十处景点中的一处。《辋川集》中收有王维与好友裴迪各写的二十处景点的五言绝句。孙晋仰慕王维，别墅又离椒子崖不运，于是也就取名椒园。

椒园主人孙晋是种植小花茶的第一人。孙晋在北方做官时，偶然获得一包异种茶籽，回乡后便把茶籽种在椒子崖一带的山地石隙中。因茶芽自带兰花香气，茶色翠绿，茶汤明亮，乡人便广为引种，当时称椒园茶。这椒园茶就是小花茶的前身。

清代桐城乡贤姚兴泉在《龙眠杂忆》中说:“桐城好，谷雨试新铛，椒园异种分辽蓟，石鼎连枝贩霍英，活水带云烹。”

龙溪河两岸的茶田、茶山。

兰气氤氲识小花，

翠芽初展杯中斜。

人生有此清亮色，

不负龙眠是君家。

条索纤细、色泽翠绿的“桐城小花”。

冲泡后的小花茶。

“桐城小花”茶的几种包装。

双溪村现有500多家农户，1700多人，茶园5000多亩。全村经济以茶叶为主。近年来，茶叶总产值近2000万元，人均纯收入近13000元

双溪村茶农靠种茶致富。新建的楼房和楼前的轿车，绘就了茶乡新貌。

名墓访古

在双溪村还有两处古迹值得一游。一是清代康熙朝大学士张英夫妇合葬的墓冢，二是清代历经康雍乾三朝的重臣张廷玉的墓园，即文和园。

这两处墓冢在1968年均遭到严重破坏。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当地政府拨款对张廷玉墓进行了重修，包括墓冢、石象生刻石、享堂、拜台等。现在张廷玉墓已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张廷玉（1672——1755），字衡臣，大学士张英的次子，清康熙三十九（1700年）进士，在康雍乾三朝执掌机要30多年，是清代唯一配享皇家太庙的汉族大臣。死后谥文和，人多称文和公。

张廷玉七十寿诞时，乾隆皇帝书赐一副对联祝贺:“潞国晚年犹矍铄，吕端大事不糊涂”。把张廷玉比作宋代两位著名的宰相。潞国指被封为潞国公的文彦博，他一生经历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出将入相50多年。吕端是宋太宗赵匡义时的宰相。

张廷玉墓地的风水示意图。

张廷玉墓地文和园全景。上为墓冢，下为享堂。

在雍正朝，张廷玉是进入雍正皇帝创建的军机处第一批军机大臣之一。雍正皇帝曾御笔书赐张廷玉两块匾额，分别为“调梅良弼”、“赞猷硕辅”。这两块匾额上的文字现刻在享堂大门两边的墙壁上。

“调梅良弼”是一个成语。“调梅”指的是宰相的职责。《尚书》:“若作和羹，尔唯盐梅。”意思是若要做出美味的汤羹，就要加入适量盐和梅等调味品。“良弼”是指辅佐皇帝的贤臣良相。雍正用这四字御书赐给张廷玉，是说张身为宰相，能很好地协调和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是辅佐自已的贤臣良相。这是雍正对张廷玉忠心勤政的褒奖。

“赞猷硕辅”，其意是夸奖张廷玉是位能辅佐君主、谋划治国的贤能宰相。

张廷玉贵为首辅，声望朝野，却有一事为后人不屑。刘大櫆，桐城派三祖之一，上承方苞，下引姚鼐。年少时赴京师以文章拜谒当时的高官也是文学家的李绂。李绂阅后惊曰:“五百年无此作者，欧苏以来一人而已。”后参加博学鸿词科考试，主考官鄂尔泰已拔为首选。张廷玉却说:“此吾乡之浮荡者。”就这一句话，首选换成了刘文定公，即刘统勋。刘大櫆从此落拓终身。（见《清代名人遗事》）

张廷玉此举是避嫌乎？是嫉才乎？是好恶乎？不得而知！

人无完人。文和公亦是。

走过这座桥，就可循登山路到达张廷玉的墓冢所在地。

张英（1637——1708），字敦复，号乐圃。清代著名文学家、大臣。康熙六年（1667年）进士，累迁工部、礼部尚书，后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张英著述甚多，以《聪训斋语》影响深远。而他与六尺巷的故事，近年来更是家喻户晓，成为谦让的佳话，更是文明的象征。

张英画像

说到张英和张廷玉父子先后为相，还有一段传说。张家的祖坟前原有一块石碑，由于年久，石碑倒地，跌成两段，且分散两处。张氏后人见到后就把两截断碑凑合一处，上下对接，但不能树立，仍旧躺在坟地上。没想到时间一久，断处受地气蕴结，竟然复合，了无痕迹，完好如初。人们认为，这是张英和张廷玉先后荣膺宰辅的先兆。此事记在清人王应奎的《柳南随笔》中。

张英夫妇合葬墓在文革中受到严重破坏，目前尚未重修。一些石制构件散落四处，令人遗憾。

这是张英墓前尚存的牌坊。

张英写有《饭有十二合说》一文，就是把与吃饭有关的十二件事合在一起说。其中“八之茗”说的是茶。他写道:“食毕而茗，所以解荤腥，涤齿颊，以通利肠胃也。茗以温醇为贵，岕片，武夷，六安三种最良。石泉佳茗，最是清福。”

岕片指的是江苏宜兴茶，武夷指的是福建武夷岩茶，六安指安徽的六安瓜片。这三种茶在明清两朝均是贡品。

张英对家乡小花茶也青睐有加，盛赞是龙眠第一茶。

康熙四十四年（1705），康熙第五次南巡前，两江总督阿山以迎驾为名，要求各府县对当年的赋税增征百分之三十，受到被百姓呼为“陈青天”的江宁太守陈鹏年的反对。阿山脑羞成怒，诬告陈贪污并上奏弹劾，陈被刑部判除死刑，关进大狱，只待康熙裁定。

这次南巡康熙仍驻跸在江宁织造衙署（后称大行宮）。已经退休回乡养老的张英特地赶来伴驾。康熙问他江宁官吏哪个廉洁。张英首推陈鹏年，并说:“唯鹏年，吏畏其威而不怨，民怀其德而不玩（刁顽），士式（施行）其教而不欺。廉其末也。”意思是陈鹏年的威严、道德、教诲，官吏、百姓和读书人都佩服顺从，廉洁只排在他德行的最后。

张英的称赞加上江宁织造使曹寅（曹雪芹的祖父）的跪求，康熙释放了陈鹏年，并让他先到京城武英殿修书，后又让他担任苏州布政使。

这是张英为南京百姓做的一件好事。

去年回乡受到诸位表弟表妹和其他亲友的热情接待，不胜感激。照片中左起第四人便是操踞山表弟。

附记:

1，这个美篇历时一年才完成。其间因慵懒或琐事而数次中断。今年6月下旬来到北戴河避暑，闲静无事，遂重拾前编，数日而成，只为存念。

2，张廷玉墓冢接近山头，蹬道颇陡。我因腿脚乏力，只走到享堂处便中途而返。有关张廷玉墓冢的照片均取自网络。

2025，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