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摄乐公园的银杏叶刚染黄边缘时,林岚第一次把无人机执照拍在刻着“晋水含清”的石桌上。红皮封面上“民航局监制”几个烫金大字,在秋阳里泛着和纯阳宫铜狮同款的冷光——那是她炮兵文艺兵时期别在领章上的星徽转世,此刻正压得张弛指尖的老陈醋瓶盖“咔嗒”作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清这编号,”她指尖点过执照,指甲缝里还沾着晋祠古柏的青苔,“民航局发的,全国通用。太原刚出台了银发低空经济扶持政策,持证老人搞文旅拍摄能申请补贴,去年物流试点时持证飞手时薪五百,比你写那些‘柳巷灌肠配小米粥’的养生软文实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弛握着的保温杯,印着“钟楼街老字号”的字样。他抬眼时,一片银杏叶落在林岚发间,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金叶映衬下,像他喉间哽着的话:“实在?上周你为了拍崛围山红叶,在风里站到低血糖,兜里揣着的宁化府醋膏都忘了吃——这叫实在?”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连日来隐忍的钝痛,“我写双塔寺晨练要避雾,写迎泽公园冬泳前先搓耳,这些比你那‘航迹’贴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秋风卷着沙尘掠过汾河,打在两人脸上。林岚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炮兵拉练时的野气:“贴心?你写的那些养生文,还不如我飞手群里老李说的‘喝羊汤配醋,比啥保健品都强’实在!”她猛地站起来,冲锋衣下摆扫过石桌,执照滑到地上,“住在敦化坊的王姐,老伴瘫三年,她卖了祖传的铜火锅才凑够护工费,那时候你的‘贴心’在哪儿?我考执照时,同批有个72岁的大爷,儿子在武宿机场搞无人机巡检,他说要跟儿子的雷达肩并肩——你呢?总觉得我们该守着晋剧票友会和血压仪等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弛弯腰捡执照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摄乐公园初见林岚的样子: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蹲在草坪上调试无人机,阳光透过仿晋祠圣母殿的斗拱亭榭,洒在她侧脸,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那时她正给一群老头老太讲“视距内飞行”,说要办“银发飞手营”,让老人们的镜头不止拍孙子,还能拍遍蒙山大佛的云海、汾河晚渡的归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不是怕你折腾。”他捡起执照,指尖抚过封面上的国徽,烫金的触感像当年在解放百货大楼第一次牵姑娘的手,又烫又麻,“我是怕……”话没说完,天空突然暗下来,乌云像被墨染过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北中环桥的钢索上。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湿了林岚的刘海,她却没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冲锋衣后背被雨水洇出深色的印子,里面露出半片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内衬——那是她当年在太原西山靶场演出时穿的,磨破的袖口还缝着块补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弛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炮兵文艺兵的旧军装,宁化府的醋膏,国营食堂的奶糖……这些碎片突然在雨里拼成了完整的林岚:她从来不是要跟时代较劲,只是不想弄丢那个曾在靶场唱着《打靶归来》的自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怕我摔下来没人给你送降压药?”林岚的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清晰,“张弛,你写了那么多康养文章,该懂人老了最怕什么——不是摔断腿,是被时代当成废品。”她忽然指着雨幕:穿红马甲的老人正推着轮椅往仿拱极门的凉亭跑,轮椅上的老太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雨雾中的摩天轮,“看见没?李叔昨天刚学会延时摄影,他说要拍遍太原的四季,给住院的老伴做电子相册——这才是康养,不是躺在摇椅上数六味斋的酱肉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雨停时,晚霞把摄乐公园染成了琥珀色。林岚的无人机在暮色里起飞,绿光航灯像颗跳动的星,掠过仿晋源文庙的棂星门造型雕塑。张弛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刚写的标题:《72岁飞手与蒙山大佛:当银发撞上低空经济》。他抬头时,无人机正悬在摩天轮正上方,镜头里,凉亭里的老人们笑着挥手,轮椅上的老太抹了把眼泪,却笑得比晚霞还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林岚走过来,递给他一块裹着油纸的闻喜煮饼:“刚在群里接龙,下周去晋祠拍古柏,王姐说她儿子在小店区搞无人机植保,赞助我们买避障模块。”她顿了顿,从冲锋衣口袋摸出个小药盒,“对了,我带了降压药——你的,和我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弛剥开油纸,芝麻香在舌尖散开。他看着无人机航迹在暮色里划出的弧线,忽然想起林岚执照上的编号,像一串密码,解开了他对“老”的所有偏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林岚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晚霞:“再加句‘摄乐公园的银杏知道,有些航迹,是写给龙城岁月的情书’——这才够味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风卷着银杏叶飘过仿汾河景观的人工湖,把无人机的嗡鸣揉进渐浓的暮色里。远处,健步队的音乐响起来,混着老人们讨论“GPS定位精度”的声音,像一首关于时光的二重奏,飘向灯火渐亮的兴华街、北大街,飘向这座古城深处每一盏等待故事的窗</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