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拍望丛祠的荷花想到的望丛文化

越峰

《拍望丛祠的荷花想到的望丛文化》

微型小说

作者越峰

七月初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夜雨留下的湿润。越峰背着相机包，穿过望丛祠古朴的大门，直奔后园的荷塘。这是他连续第七年来这里拍摄荷花了，对路线早已烂熟于心。

"今年来得正好。"越峰蹲在荷塘边，调整着相机参数。粉红色的荷花在晨光中舒展花瓣，露珠在荷叶上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光芒。他按下快门，捕捉这转瞬即逝的美。

荷塘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摄影爱好者，长枪短炮对准了盛开的荷花。越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声。

"年年拍花，可有多少人知道这花下的故事呢？"

越峰回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望着荷塘出神。老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里只拿着一部老旧的胶片相机，与周围装备精良的摄影师们形成鲜明对比。

"您也来拍荷花？"越峰友善地问道。

老人微笑着点头："拍了几十年了。不过我更爱听它们讲故事。"

越峰好奇地挑眉："荷花会讲故事？"

"不是荷花，是这片土地。"老人指向荷塘后方隐约可见的两座陵墓，"望帝和丛帝就长眠在那里，他们的故事比这些荷花更美。"

越峰虽然常来望丛祠，却从未深入了解过这里的历史。他放下相机，做出倾听的姿态："能给我讲讲吗？"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

"很久以前，古蜀国有位贤明的君主叫杜宇，人们尊称他为望帝。"老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像在吟诵一首古老的诗歌，"他带领百姓与毒蛇猛兽搏斗，教民务农，使蜀地逐渐兴旺起来。"

越峰不自觉地被吸引，视线从荷花移向远处的陵墓。晨雾中，两座墓冢若隐若现，仿佛真的藏着千年前的秘密。

"但成都平原地势低洼，每逢雨季便泛滥成灾。"老人继续道，"望帝跋山涉水，终于发现是岷江水流不出去造成的。他带领百姓挖山劈石，引水东流，减轻了水患。"

越峰想起自己曾在成都市区拍摄的洪水照片，突然对这些古代治水者产生了敬意。

"更了不起的是，"老人的声音带着崇敬，"望帝发现丞相鳖灵比自己更有治水才能，便主动将王位禅让给他。鳖灵不负所托，疏通巫峡，建立了开明王朝，被尊为丛帝。"

"禅让王位？"越峰惊讶道，"这在历史上可不多见。"

老人点头："所以后人用'德垂揖让'来赞颂望帝的品德。传说他死后化为杜鹃鸟，每到春天就'不如归去'地啼叫，提醒百姓耕种。"

越峰突然想起自己去年春天在这里拍摄的一组照片——一只杜鹃鸟停在荷塘边的枯枝上，背景是初绽的荷花。当时他只觉画面凄美，现在想来，竟与这传说奇妙地呼应。

"您看那边。"老人指向荷塘西侧的一座小楼，"那是'听鹃楼'，就是为聆听杜鹃啼鸣而建。望帝化为杜鹃后，仍心系百姓，每到播种季节就不停啼叫，直至口中泣血。那些血滴落在山坡上，化作杜鹃花。"

越峰心头一震。他翻出相机里存储的照片，找到去年拍的那组"杜鹃泣血"——夕阳下，杜鹃鸟的剪影与荷塘中如血的红莲相映成趣。当时他只觉得色彩对比强烈，现在才明白自己无意中捕捉到了怎样的文化意象。

"这些荷花，"老人轻抚身旁的一株白荷，"在望丛文化中是纯洁与坚韧的象征。望帝丛帝治水时，百姓们常以荷花相赠，表达敬意。"

越峰想起自己往年的作品，大多只关注荷花的形态美，却从未思考过它们承载的文化意义。他忽然感到一阵羞愧——作为一个摄影师，他拍下了花朵的表象，却错过了它们背后的灵魂。

"年轻人，"老人和蔼地看着他，"你的照片很美，但如果能了解这些美景背后的故事，你的作品会更有深度。"

越峰惊讶地问："您看过我的照片？"

老人神秘地笑了笑："我在文化研究会的展览上看过你的'杜鹃泣血'系列。我是望丛祠文化研究会的顾问。"

越峰这才恍然大悟。他正想询问更多关于古蜀文化的事情，老人的手机响了。

"抱歉，我得去参加一个会议。"老人收起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越峰，"下周六我们有个关于望丛文化的讲座，如果你有兴趣..."

"我一定去！"越峰接过名片，上面印着"郫都区望丛文化研究会 顾问 杜远"。

老人——杜远点点头，转身离去。越峰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名片，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在望丛祠的拍摄有多么肤浅。

他重新端起相机，但这次不再只关注荷花的形态。他拍摄荷塘与陵墓的呼应，拍摄"听鹃楼"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拍摄那些刻着古老文字的石碑。每一张照片都仿佛在向他诉说一个被遗忘的故事。

当阳光完全驱散晨雾时，越峰坐在"稻荪楼"前的石阶上，翻阅着刚在网上查到的望丛祠资料。他这才知道，祠内保存着司马光诞生碑，附近还有宋代诗人张俞的故居遗址。那首"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诗句，他高中时背过，却不知与这里有关联。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越峰自嘲地摇摇头。他决定不再只是年复一年地拍摄荷花盛开的表象，而要深入挖掘这片土地的文化内涵。

离开望丛祠前，越峰特意绕到正门，仔细看那"德垂揖让"、"功在田畴"的匾额。简单的八个字，浓缩了两位古蜀帝王的毕生功绩。他拍下这些匾额，决定以此为起点，开始一个新的摄影系列——"望丛记忆"。

回家的路上，越峰经过一家书店，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在历史区，他找到了几本关于古蜀文化的书籍。收银员好奇地看着这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抱着一堆历史书。

"要做研究？"收银员随口问道。

越峰笑着摇头："不，是要找回被遗忘的故事。"

那天晚上，越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导出照片进行后期处理。他翻开新买的书籍，开始阅读关于望帝杜宇和丛帝鳖灵的详细记载。文字间，他仿佛看到了两千多年前，两位君王带领百姓治水的场景；听到了杜鹃鸟"不如归去"的啼鸣；感受到了古蜀先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越峰想起杜远老人说的话："了解美景背后的故事，作品会更有深度。"他忽然明白，作为一名摄影师，捕捉光影固然重要，但唯有理解光与影背后的文化脉络，才能真正拍出触动人心的作品。

他拿起手机，给杜远发了一条短信："杜老师，感谢您今天的指点。我想参与文化研究会的活动，更深入地学习望丛文化。另外，能否请您做我新摄影项目的文化顾问？"

发完信息，越峰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望丛祠方向。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图书馆查阅更多资料，为"望丛记忆"系列做好充分准备。

夜风轻拂，带来淡淡荷香，越峰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艺术生命仿佛在这一天才真正开始绽放——就像望丛祠那些荷花，根植于深厚的文化淤泥中，却绽放出最纯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