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过处 满径清芬

陈虹

文字:陈虹

模特：盼盼小可爱

摄影：英雄本色

暮色漫过郑州西流湖公园南园的木栈道时，荷叶正在晚风里舒展最后的慵懒。

我踩着碎金般的夕阳碎步靠近，忽然被一阵清甜撞了满怀——是荷香，从层层叠叠的绿浪里漫出来，像谁打翻了盛着晨露的玉瓶，连空气都变得软润起来。

荷塘是被时光精心熨烫过的绿绸缎。挨挨挤挤的荷叶铺展到天边，边缘卷着淡淡的金边，像是被夕阳吻过的痕迹。

最惹眼的是那些荷花，粉白的瓣子半开着，露出嫩黄的蕊，像初学描眉的少女，藏着三分羞涩七分明媚；有的已全然绽放，花瓣舒展如蝶翼，在风里轻轻颤动，

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去；还有些打着朵儿的，饱胀得像要裂开，裹着一身青绿的苞衣，偏又在顶端洇开一点胭脂红，透着股倔强的娇憨。

叶面上的露珠还没散尽，滚来滚去，偶尔坠落在水面，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有蜻蜓停在花苞上，翅膀透明得能看见纹路，它大概也贪恋这荷香，许久不肯离去。

风过时，荷叶便集体低下头，发出“沙沙”的絮语，像是在说什么只有荷塘才懂的秘密。

荷花在叶间摇晃，粉白的花瓣碰着翠绿的叶，像一场无声的舞蹈，而那香气，就是这场舞蹈最动人的伴奏。

这香气是有层次的。初闻时清冽如溪，带着荷叶的草木气，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再深吸一口，又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是荷花骨子里透出来的柔媚，混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让人想起外婆的厨房。

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有口小池塘，每到盛夏，她总会在清晨踏着露水去摘荷花。

粗瓷瓶摆在八仙桌上，花苞慢慢绽开，整个屋子就被这香气浸透了。

外婆坐在竹椅上择菜，我趴在桌边看花瓣上的露珠，她会说：“荷花开得干净，连香味都带着骨头里的清。”那时不懂什么叫“清”，只觉得这香能把夏日的燥热都泡软了，连蝉鸣都变得温柔。

暮色渐浓时，荷香里又添了几分沉静。它不像桂香那样浓烈，也不似梅香那般孤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弥漫着，像古画里走出来的君子，自有风骨。

忽然想起周敦颐写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原来这香气里，早藏着文人墨客追逐的那份高洁。

杨万里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或许他站在荷塘边时，也被这香气缠上了吧——看那碧叶连天，听那风过荷声，闻着这清芬，任谁都会忘了尘世的烦扰，只想醉在这一片绿与香里。

不远处，有孩童指着荷塘惊呼，母亲笑着捂住他的嘴，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穿汉服的姑娘站在木栈道上，衣袂被风掀起，与池中荷花相映，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荷香掠过她的发梢，又漫到我手边，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像是在说：这世间的美好，原是这样相通的。

月亮爬上来时，荷塘披上了一层银纱。荷叶上的露珠闪着微光，荷花在夜色里更显清丽。香气似乎也沉淀下来，带着点凉丝丝的意味，钻进衣袖，缠上发间。

我站在塘边，忽然懂得外婆说的“清”——是不沾染尘埃的纯粹，是历经风雨仍从容的淡然，是藏在喧嚣里的一份笃定。

夜风再次拂过，荷香又起。这一次，它像一句温柔的叮嘱，落在耳畔：且慢些走，且在这清芬里，多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