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温情】病房里的甜味

『陈小悦』

七月的泉州，雨水滴敲打着病房的窗玻璃，我望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这是白血病治疗的第二个疗程，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我失去了所有食欲。孩子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床头柜上，已经凉透了。

"母上，我来了。"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大丫头提着保温袋走进来，发梢还挂着雨水。她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我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烧？"

我摇摇头，看着她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玻璃碗。当盖子掀开的瞬间，芒果的清香立刻驱散了病房里的药水味。那是一碗精心制作的芒果香蕉西米露，西米晶莹剔透，芒果切成整齐的小方块，上面点缀着几片薄荷叶。

"昨天视频时听您说想吃甜的，我就想着做这个。"她扶我坐起来，在我背后垫好枕头，"您尝尝，我照着您以前的做法做的。"

第一口甜品滑入喉咙时，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这味道太熟悉了——西米煮得恰到好处，带着椰奶的醇香，芒果的甜中带着微微的酸，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大丫头小时候，每次感冒发烧，我都是这样给她做甜品哄她吃药。

"怎么了母上？太甜了吗？"她慌张地找纸巾。

我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要我帮忙扎辫子的小女孩的手了。"不是..."我哽咽着。"

大丫头的眼睛也红了。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您教我的啊，西米要煮到刚好透明，芒果要选熟透的，椰奶要在最后加..."她掰着手指细数着，突然笑起来，"您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把西米煮成了一锅糊？"

我们都笑了，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但病房里却因为这个笑容变得有温度。大丫头一勺一勺地喂我，时不时用纸巾擦擦我的嘴角。隔壁床的李阿姨羡慕地说："小妹呀，你这亲闺女好贴心哦。"

是啊，这两年病痛的路上，大丫头从一个大四学生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大人，始终保持着这份细心和孝心。她记得我每一个检查的时间，知道每一种药的作用，甚至学会了专业的按摩手法来缓解我的疼痛。

"母上，明天我给您带红豆汤来好不好？"大丫头收拾碗筷时突然问道。我点点头，看着她把保温袋的边角仔细折好，又把我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我望着她低头整理床头柜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手指熟练地将药盒、水杯、老花镜一一归位。这个瞬间，我忽然发现那个会为了一支冰棍拽着我衣角撒娇的小丫头，指节已经变得修长有力，动作里透着令人安心的稳妥。

她转身时，发梢掠过我的手臂。我低头看面前的芒果香蕉西米露，黄澄澄的芒果块挨着乳白的香蕉片，西米像散落的珍珠沉在碗底。记得她八岁那年，我们第一次在家做这道甜品，她踮着脚偷吃芒果，沾了满手的糖水。如今这碗甜品切得方方正正，甜度调得恰到好处，就像她这些年学会的体贴。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她给我按摩头皮，动作很轻，生怕弄痛我。我透过碗里升腾的热气看她，忽然希望这场雨能下得久些，让这样的时光再长一点。甜品碗渐渐见底时，我尝到了比记忆更复杂的滋味——那是岁月熬煮的甜，是牵挂凝结的香，是一个母亲在孩子的成长里，尝到的最珍贵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