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急诊室的四个小时

深海梦影

图｜雁翎美学

文丨深海梦影

01

你见过深夜的急诊室吗？

半个月前的周末晚上，老公的爷爷因腹部憋涨难忍被送进急诊。

妈妈电话打来时，我和老公正要准备吃晚饭。赶紧扒拉了几口，一路狂飙，赶到附属医院。到达医院已经九点多了，急诊大厅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全家人都赶来了，爷爷在医院的塑料凳子上坐着，佝偻着身子，呼吸困难，看起来很痛苦。

要知道，平日里老人家身子硬朗，这下突然生病，搞得一家人都手足无措。

姐姐已经帮爷爷挂好了号，我们到了之后，一起陪着爷爷去做检查。

意料之中，CT室门口排起长队。我们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等待，只半个小时的时间，时光似乎按下了放慢键。

02

在等待的间隙，我向姐姐询问爷爷的病情。

她说，爷爷难受有半个月了，最开始是感觉肚子轻微憋涨。前几天恰好下了几场冷雨，还以为是在地里干活，腹部受了凉，想着过几天就会好，就没有和家里说。

后来，天气暖和了也不见好，这种憋涨感愈发强烈，引发心慌和后背疼。实在是不舒服得厉害，才让家里知道。

前几天，姐姐带着去了趟小诊所，大夫说心脏功能异常，给配了药。吃完之后不但没有缓解，症状更严重了。

这天，姐姐下班回家后，看见爷爷靠在沙发上，捂着胸口、蜷缩着。见状，着急忙慌地把他送到了急诊。

刚说完，检查室的大门打开，爷爷在老公和爸爸的护送下，走进去。

这下，一大家子谁也坐不住了，都站起身子，在检查室门外踱来踱去，每个人的神色中都写着焦虑与不安。

检查完，我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拿到检查结果。诊断单上写着爷爷肺部感染，并患有肺气肿。

好在不是心脏的问题，全家人似乎都暂时松了口气，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爷爷患了心梗之类的毛病。

03

我们移步去找医生。

医生的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彼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而深夜的急诊大厅，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又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白炽灯将所有细节照得纤毫毕现。

在这里，时间的存在也变得没有意义。

走廊里，轮椅和担架交错而过，快速穿梭，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急促的声响，此起彼伏。

护士们脚步匆匆，白大褂在健步如飞中扬起弧度，她们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神里却透露出专注与坚定。

04

我看到，旁边的诊断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子，因发高烧不停地抽搐着。他的妇人着急地直跺脚，她们前面还有五个人，也在神色担忧地等待着。

我看到，一位年迈的老人被儿子用担架推过来，全身皮肤苍白无血色，三位护士站在担架旁边，不停地喊着大爷，试图将他从无意识状态中唤醒，然而未果。

我看到，一位四五十岁的胡子拉碴的男子，即将面临截肢手术。推着他的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他的朋友。他面对着墙壁，他的朋友正在耐心开导他，扭过头来，早已泪流满面。

我看到，一位八十三岁的老奶奶，坐在轮椅上，蜷缩成虾米状，十分虚弱，被一位中年女子推着，一位中年男子陪护在身旁。医生背着老奶奶，和家属说，“老人全身器官已经完全衰竭，没有一处器官是完好的，随时面临危险。这边建议住进ICU。但鉴于老人高龄，你们还是自己拿主意。”

我看到，一位病人在一旁吐血，家人亲戚都围在身边。一位男士和护士在火急火燎地争吵，最后只听护士微弱地说，“对不起，先生，您的老人查不出病因，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

夜深了，无数个不同的故事依然在这里上演，各有各的无奈。果然医院这种地方，待久了人会变得蔫蔫的。

因为，有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

我突然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人间缩影。有痛苦，有悲伤，有无奈，有焦虑。也有温暖，有慰藉，有善意，有希望。

在病痛面前，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爱与互助，赋予我们无限的能量。

05

我陪着老公，站在队伍里，发现我的指节因攥着诊断单而发白。

轮到我们，大夫看了爷爷的诊断结果和片子，说老人患有肺气肿，且肺部大面积感染，已经很严重了，这些病都是过量吸烟导致的，必须立刻戒烟，否则会因无法呼吸要了命。

随后，让我们看了爷爷的肺部影像，心疼之余，实在是惨不忍睹，严重性可想而知。

医生说爷爷心脏没有问题，心慌背痛是因为肺部大面积严重感染，气流不顺畅，上淤下堵。马上安排吸氧加输液消炎，能住院的话，明天赶紧住院，再继续排查。

虽然没有病床，无法办理住院。但还算幸运，刚好有人离开，腾出一个输液的床位，我们搀扶着爷爷过去。

消毒水混着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急诊大厅的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除了大厅，走廊里、取药处与大厅之间的夹缝里，都排满病床，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爷爷半躺在床上，鼻氧管蜿蜒在苍老的面颊旁。恍惚之间，想起爷爷和我说，“这辈子没有输过液”，鼻子突然酸酸的。

唉，如果当时能少抽点烟，哪用得着来受这个罪啊。

06

夜在不知不觉中已滑向新的一天，大厅里其他病友的陪护家属们陆续睡去。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在爷爷变得平稳的呼吸中，我望着吊瓶里的药液，正在一滴一滴坠入透明的软管，突然意识到病房是个奇妙的容器。

我想起，白天热闹的菜市场里，也是这样的熙熙攘攘。可是在病痛面前，所有的身份、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年纪，都被折叠成同一种模样：在命运河流里奋力划桨的人。

而这里，每个被白色床单包裹的躯体里，都住着牵挂与被牵挂的故事。每双望向亲人的眼睛里，都流淌着无声的祈愿。

我想到，等天亮了，外面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而里面的故事仍在继续。

谨以此盼望爷爷早日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