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炮协同，铁血铸魂

吉文艺

　　在老山对越防御作战那段烽火硝烟的峥嵘岁月里，有这么一句话在军中流传：“步兵吃苦，炮兵打仗。”头一回听到这话，我心里头就犯起了嘀咕。战争，本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大熔炉，照理说，它对每个军人的磨砺都该是一视同仁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区分呢？怀揣着这份疑惑，我毅然地踏上了这片阵地，投身于战斗的滚滚洪流之中。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对这句话的体会也越来越深，简直是刻在了骨子里。

前沿阵地上的步兵战友们，他们面临的艰难处境，远远不是 “艰苦卓绝” 这四个字能说得完的。就拿那拉口方向为例，敌我双方阵地犬牙交错，形势复杂如一张密织的大网。116 阵地前的 1 号哨位，大家都形象地叫它 “鬼门关”，它和越军的工事就隔了十几米，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危险。有些前沿阵地和哨位，跟敌人近得让人心里直发毛，就像微风轻轻一吹就会颤动的紧绷琴弦，随时都可能奏响战斗的旋律。有的阵地之间，敌我双方最近的地方不过二三十米，就像一触即发的火药桶，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引发一场激烈的战火。更让人惊叹的是，最近的哨位离敌人居然只有 8 米，这么近的距离，双方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步兵战友们每天就生活在这种极度危险的环境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生死的严峻考验。他们像忠诚的卫士一样，蹲守在狭小的猫耳洞里。这些猫耳洞空间特别狭窄，人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腰，又阴暗又潮湿。被蚊子和虫子咬了之后，裆部和腰部先是痒得钻心，抓挠过后身上就到处溃烂，大多数战士都得了烂裆病。严重的甚至化脓流血，衣服和皮肉都粘在了一起。稍微动一下，衣服扯着皮肉就是一阵钻心的疼，连走路都变得困难重重。有时候他们身上就只穿一条短裤，有的干脆光着身子上阵。衣服在这儿都成了多余的东西，反正这里是男人的 “战场王国”。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步兵战友们依旧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神经紧绷得就像拉到极限的弓弦，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

旱季的时候，整天雾气弥漫，空气湿度大得很，感觉伸手一抓都能攥出水来。那股闷热劲儿，就像一层无形的厚重幕布，紧紧压在人身上，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在前沿一待就是一个月，特殊时期甚至要待三个月。一两个月不洗脸刮胡子，三四个月不理发，对他们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进洞的时候还是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出来的时候都变成满脸络腮胡子的坚毅汉子了。雨季呢，太阳高高挂着，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烘烤着大地，也烤着他们的身子。一天能下好几次雨，可温度却一点没降。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顺着脸颊、脊背不停地往下流，可他们根本顾不上，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敌方的一举一动。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黑暗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巨大幕布，把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遮得严严实实。在这黑暗里，他们瞪大了眼睛，就像警惕的夜鹰，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可能是敌人来袭的信号。哪怕只是一片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让他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他们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前沿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步兵战友们在前沿承受着巨大的生存压力，而在后方，我们炮兵同样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我们也在战火里摸爬滚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天天开炮，夜夜射击，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就像大地愤怒的咆哮，感觉能把天地都撕裂了。几天不睡觉，对我们来说早就跟家常便饭似的。高强度的作战任务，像沉重的大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大家都疲惫到了极点。哪怕周围还是炮火的轰鸣声，也挡不住那潮水般涌来的困意。

在阵地上的近400天里，我作为营长，肩负着指挥全营战斗的重任，平均每天能睡上 4个小时，就觉得是一种奢侈，是难得的享受。常常在深夜 12 点过后，四周静悄悄的时候，尖锐的电话铃声会突然打破寂静，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赶忙抓起电话，听到的是上级下达的指令，二话不说，立刻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向阵地、观察所、维护哨所发出战斗警报，根据上级下达的射击目标，迅速下达射击口令，对敌人目标展开打击。

1986 年 10 月 19 日凌晨 1：30 分，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我伸手赶紧抓起电话，就听到四号观察所潘曙排长焦急的声音：“营长，老山遭越炮击，一个排越军偷袭 1072 高地。”话还没说完，群指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传来作战参谋的声音：“你营迅速做好射击准备！”我立刻向阵地发出警报：“全营注意，人员就位！”1 时 45 分，群指令我营对越朗藏、朗哈、朗首炮兵阵地进行压制射击，压制后转入监视射击。“全营射击，K40 目标，炮兵，榴弹瞬发引信，全号装药，八连标尺 423 方向向右 055，七连标尺 421、方向向右 052，九连标 450、方向向右 056，3 发急促射放！”随着一声令下，炮弹呼啸着飞出去，划破夜空，就像流星一样朝着目标冲过去。二观、四观报告，成功覆盖目标，越阵地有火球乱飞，停止对我们炮击。“暂停，记录 K40 炮兵诸元。”但朗哈、朗首炮兵还在对老山射击。我又指挥全营转移火力对朗哈、朗首的越炮兵进行压制，最后让越军炮兵彻底没了动静，在全线炮兵的共同打击下，越军偷袭老山 1072 高地的行动宣告失败。11时55分，八里河东山方向步兵拔点战斗又打响，根据群指命令，我营又对丰光机场及纵深10亇目标射击。战斗结束，已是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只有不停的抽烟解乏，头昏昏沉沉，浑身软绵绵无力，感觉是患了“老山疲劳综合症”。

每天战斗值班到零时，21 时后都要对纵深目标炮击，连续不断的炮击，让我们每个人都全身心投入其中，忘了疲惫，也忘了恐惧，心里头就只有完成任务的坚定信念，就盼着能让步兵兄弟少一些伤亡，让他们睡个安稳觉。

二分群的参谋们也曾感慨：前沿步兵晚上听不到炮声，觉都睡不着啊！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却藏着步兵与炮兵之间深厚的情谊和默契。步兵在前方艰难坚守，他们用生命和鲜血为炮兵打造了稳定的前沿防线，让我们能在后方安心炮击。而炮兵的猛烈炮击，又给步兵减轻了巨大的压力，为他们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持。当步兵在前方遭遇敌人猛烈攻击时，我们的炮弹就像及时雨一样落在敌人阵地上，打乱敌人的部署，给步兵创造有利的战斗条件

　　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步兵与炮兵虽然肩负的使命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 —— 保卫祖国的领土，捍卫民族的尊严。我们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拼搏。

如今，回想起那段老山岁月，心里满是感慨。那些在战火中吃苦的步兵战友，他们的坚韧和勇敢，就像璀璨的星辰，照亮了那段黑暗的日子；那些日夜开炮的炮兵兄弟，他们的奉献和牺牲，像坚实的基石，支撑起了我们的战斗信念。他们的身影，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那是一段充满热血与牺牲的岁月，每一滴鲜血都诉说着战士们的忠诚；也是一段见证团结与坚韧的历史，每一次战斗都展现了我们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在和平年代的今天，我们更应该铭记那段历史，传承和弘扬老山精神，让这份热血和坚韧，在新时代的道路上继续闪闪发光，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为了民族的伟大复兴，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