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产队干活拔秧是最热闹的,男女社员,老老少少聚集在秧田的一角,双手拔秧,满嘴闲活(话)。碰到刚在找对象、谈恋爱的后生在场,气氛就更加活跃。有人会问,你对象长得漂亮吗?你牵过她的手,亲过她的嘴吗?你去钻笆筒(宁海方言:未婚女婿上丈母娘家),是不是丈母见郎特别亲热,出现了割奶渗汤,木勺敲缸那种热烈的场面?一连串刁钻古怪的问题,把被问对象搞得满脸通红。还经常是一人开口问话,引起周边一大帮人起哄。多数被问对象,是一言难答。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说说笑笑,2个多小时后,全天要种的秧已拔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生产队劳动,插秧水平高低,是考评社员农业技术的主要内容之一。山岙里的田有长有短,有宽有窄,这里凸出,那里凹进,怎样把每一丘田里的秧株插得如同墨线弹出一样笔直,前后株、左右株,株株匀称,入土深浅适宜,那才是真本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生产队最大的一丘田在下蒲坳口,叫长6石,最长处直线距离在100米以上,田里坎还有3个驼峰一样的凹凸部。第一个下田插秧的人,不得拉绳子,不差分毫擦着3个凸点的边而过,这叫“料头大、克3驼”。能克1个驼的人,种田的技术已经不错了;能克2个驼的人,可称为种田能手了;要在百米之遥连克3驼,它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龙寿队长的大儿子,我的堂兄仇元利,每年都是他在长6石克3驼。他中等个子,一副清秀的脸孔,棱角分明,五官端正,未开言先笑,讲话不轻不重,不急不慢,声音像磁石,让人感到亲近,懂得农活技术又多。我当小社员后,心里的标杆就是他。在生产队干活,我经常靠在他的身边,不懂的农活问他,他总是耐心解释,认真示范。我对他虽没有说过拜师之类的话,但在心中认定,他就是我的师傅。我相信在他心目中,也把我这个堂弟当徒弟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这一年,又是他克3驼,上午9时刚过,人们在田里打好秧把,等待他的到来。他迈着稳健的脚步,来到长6石西边田头,脱去车胎鞋,挽起衣袖、裤脚,拆散秧把,半把秧拿在手上,弯下腰竖起大拇指,用眼睛瞄一瞄远在50步开外的3个驼,跳下水田,插下12株标杆秧,再上岸瞄了一下,觉得准确无误。再跳入水田,屁股朝后,一行6株向对岸插去。紧挨在身旁的是队里插秧第二高手常兴叔。紧接着排名第三、第四、第五的都下了田,你追我赶,铆足了劲。一排排像箭杆一样的秧株,射向对岸。轮到我下田,已经是第十几位了,与元利哥的距离已在30米以外。</p><p class="ql-block">近2个小时后,元利哥已克过3驼,到达彼岸。收工的时候,我悄悄问他,人家说你屁股上长着一双隐形眼睛,每次才会不差分毫地克过3驼。他笑着说,那能,我跟你一样都是极普通的人,只是我在插秧时多下了一番苦功,多开动了一番脑筋。他说,打标杆时,认准方向位置,开插时蹲步要稳,后退时屁股不能左右摆动,挺直腰板,左手分秧,右手插秧,眼睛看着秧株与秧株之间的四方孔。单季稻颗株发育大,左右、前后距离相同,颗株之间呈正方形,双季稻成熟期快,颗株发育小,直距大,横距小,呈长方形。不管是正方形、长方形,保持方形不变。在插秧过程中,还要看已插下的秧株,是否保持在一条直线上。方向不偏,方形不变,最终一定能到达预定点。只要你掌握了要领,同样可以克3驼。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光飞逝,后来生产队解散了,土地承包到户,长6石被裁成数段,再也用不着克3驼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少年后,我这篇《生产队》的文章在《今日宁海》报上整版刊登。那年清明节,我回老家扫墓碰到元利哥,他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说:“你把我们生产队那些事上了报,让我这种田的农民也在报纸上露了脸,我特别高兴,这张报纸我要地好好珍藏着,让儿孙们都知道生产队那档之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