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上官龙飞

年轻人羡慕城市的繁华，慕名远去。鸦雀无声的村落里，土木结构或砖石结构的房屋仿佛弃妇，孤独的矗立于黄昏。

疯长的草木把根须扎进墙缝，把枝叶伸进窗户。鸟雀在里面筑巢，鼠兽在里面做窝。太阳暴晒着檐瓦，风雨侵蚀着窗棂。

奔向都城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卸下挂在卧房里的相框，取下那些和祖辈、发小、好友、同学一起照的照片。

那些被烟火熏黄，被尘烟弄脏的照片不适合挂在城市雪白的墙壁上。唯有老宅不嫌弃蒙尘的留念，甘愿保管那些温情脉脉的瞬间。

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坠着雨珠的村庄银光闪烁。将重要物件打包带走的年轻人回头望一眼门口的核桃树，默默的说着再见。

车子载着一家三口向都市进发，向美好奔赴。没有流泪，没有惋惜，也没有叹息。

用了许多年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箱柜被褥被锁在老宅里。自此，不会再有人使用它们，清洗它们，擦拭它们，晾晒它们。

虫蚁在烟火气尚且浓烈的屋舍里交配、产卵、穿梭、爬行。这些风餐露宿的生物，没有以“鸠占鹊巢”为耻，也不觉得“寄人篱下”可悲，更没意识到一个群体的抽离将意味着乡土文化的没落和消弭。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房梁从虫蛀处断裂，瓦当在雨水的冲刷下一片片坠落，泥沙从缺口涌入，填埋了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堂屋。

一个五世同堂的大家族，祖辈们陆续长眠于地下，儿孙远走他乡。随着四堵泥墙的轰然倒塌，承载着浓浓温情的器物将全数被砸碎和掩埋。

几代人用智慧和勤劳一砖一瓦亲手建造的家园，终究没能抵挡住儿孙的叛逃和时代变迁，变成了一堆废墟。

我不太喜欢“废墟”这个词，总感觉这个词蕴含着腐朽、糜烂、破败、毁灭、坍塌、颓靡等等比较负面的意味。假如这些词语照进现实，映入眼帘的将是不堪入目。或者脑补一下这些词语所映射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将是惨不忍睹。

不要怪怨年轻人的无情和时间的残酷，也不要诟病时代进步滋生于灵魂上的毒瘤。对于无能为力的事，只能趁夜深人静，面对浓稠的星星，默默垂泪，无奈的叹息。

一个单薄的生命个体在勉强能糊口的时候，就别矫情的谈论家国情怀。自己不过是洪流上颠簸的船只，站在浪尖还是跌入漩涡，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像城里建在废墟上的建筑，是长久的矗立发挥自己的作用，还是触碰了红线在爆破中轰然坍塌，都由不得自己。

作为一个国家的子民，个体命运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

为了振兴乡村，改善人们的生活和居住环境，国家采取帮扶补贴，移民搬迁政策。危房被勒令推翻的同时，也是在向祖祖辈辈延续的传统农耕文化告别，向新时代的美好生活迈进。

锄头、铁锨、簸箕、笸箩……等等，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原始的劳动工具上，还残留着父辈劳作的余温，可那让人眷恋和不舍的余温终将在泥土里逐渐锈蚀，直至消逝。

犁铧和镰刀，牛笼嘴和牛掩眼，以及其它农具被悬挂在景区农家乐的侧墙上。那些远离土地的物什虽然幸免于难被保存了下来，但是面对几岁小孩好奇的眼光分明显得那么落寞和伤感。祖辈是农民，自己和子女成为城市居民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些千年传承下来的智慧之物，大概宁可被砖瓦砸得粉身碎骨，也不愿意成为展品，被众多游客观赏和抚摸。

陈旧且充满温情的事物，不管是被时间推倒还是被一个时代推倒，都会让人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宫闱金銮因为阶级对立成了挡箭牌和冤大头。一个阶级要推翻另一个阶级，首先要做的是攻打城池，再擒获首脑取其首级。当金堂玉马被熊熊烈火烧成灰烬，墙柱倒进废墟，陷入泥沙，就连诗词歌赋也在滴血流泪。

而重建和摧毁仿佛生死轮回，以强大的力量转动着命运的齿轮，推动着文明的进步。

当数不清的文明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悉数尽毁之后，大部分人除了痛恨流血牺牲之外，也终于意识到和平的重要。国家号召人民尽快把堆积如山的废墟铲平，夜以继日的忙着重建。没过多久，一座新型城市在废墟之上出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人们又过上了安稳幸福的生活。

可地球就这么大，上帝赐予的“蛋糕”就这么大。按道理全人类应该平均分食它，然而总有个别国家想“吃独食”。于是，一场争夺战又在双方协商无果的情况下打响了。

所幸我们被国家保护的这样好，好到以为，听不到地中海东岸的炮火声、哭喊声、求救声，就以为世界是和平的，就以为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居安思危了。可多少英雄和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和平真就牢不可破吗？

看看今日的巴勒斯坦吧，他们的尊严和慈悲正在遭受以色列的侮辱和践踏。这个以犹太人为主体民族的国家，何曾将上帝放在眼里，何曾将巴勒斯坦放在眼里。他们从埃及迁居到巴勒斯坦，却在一点一点蚕食他们的领土。他们驱逐加沙人民，并筑起高墙，让数百万人挤在狭小的空间。

时至今日，他们还不满足，他们的野心日益膨胀。为了将巴勒斯坦人民驱逐出境，完全占领加沙，他们一次次把炮弹丢到了无辜百姓和孩子头上。完好的建筑一栋栋倒塌，繁荣的城市变成废墟，人民流离失所。饥饿和恐惧折磨着他们，若不是中国和国际救援，他们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那些在废墟里刨挖亲人尸骨的加沙人民，是否后悔引狼入室？是否痛恨自己的慈悲和草率？是否懊悔曾经收留了一个以犹太人为主体民族的种族？

当他们坐在废墟上抱头痛哭时，是否会羡慕中国农村那些倒塌的老宅？同样是废墟，中国农村倒塌的房屋成为废墟上之后，能长出茂盛的杂草和灌木，藤蔓在树木上缠绕攀援，鸟兽在里面栖息飞窜。哪怕在碎瓦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不用担心炮火轰炸，安心的酣梦，直到天亮。

而中东那些被战争摧毁的建筑变成废墟之后，尸骨遍地，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目之所及，仿佛人间炼狱，让人望而生畏。就算有个栖身的小屋，也会使人恐惧不安，人心惶惶，彻夜不眠。

同样是废墟，有些是被时代裹挟，为了追求美好，忍痛割舍曾经，跟随时代而去所产生的废墟。有些则是势力悬殊，信仰不同，为了争夺利益，从而导致纷争产生的废墟。

而这两种不同的废墟告诉人们，几十个国家组成的世界，实则仿佛丛林。既是丛林，就有狮子老虎，绵羊和野兔。若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里活命，要么成为勇猛无敌的狮子和老虎，要么做敢于反抗的绵羊和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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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