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片:手机拍摄</p><p class="ql-block">文字:安朴</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39073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问我妈嫁给我爸之前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妈难得的温柔了一霎,说她们那时候不兴自己喜欢不喜欢,嫁谁不嫁谁,嫁的好不好都是命。我爸是独子,嫁到我家不愁衣食,公婆待见,姑嫂和睦,是好命!说她的彩礼钱是村里最高的,当时外公住院需要钱,爷爷一口就答应了,出嫁前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说她命好,十里八村喝了彩的!</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妈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且是里外一把好手的美人,我妈缝的衣服,抬胳膊不扯胳肢窝,迈步子不扯后裆,连厚棉袄棉裤都是有“窍”的,穿在身上又服帖又精神,尤其那时候男人穿的中山装和青年装,只有我妈能把口袋缝的跟电影里演的那么标致。</p><p class="ql-block"> 从小到大,总见胳膊下夹着一卷布来我家串门的婶子嫂子,央着我妈裁衣服,有些手笨的,还得用大针线定一下边,不然拉错了对儿缝出个四不像来,还上门来找我妈麻烦。记得有一回,正午收工时分,村里著名的泼辣王改兰扯着缝好的衣服在我家门口高声吆喝:都来看看,这可是咱请不动的大裁缝裁的,哎吆…我一尺八角的华达呢吆,糟蹋了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妈站在院里听了个明白,微微冷笑一声,进屋拿了剪刀针线从从容容出了门,站在门口气定神闲穿好针织,举着剪刀朝那女人走过去,劈手夺过衣服,瞟了那女人一眼,说:睁大狗眼看好了!手起刀落,咔嚓几下剪开了几处衣缝,用针线重新缝了,提起领子抖了抖,摔在那女人胸前,一抬下巴说:穿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女人拿起衣服讪讪的套在身上,一下鼻子眼都对上了,围观的人纷纷指责那女人无理取闹。我妈说:衣服袖子那是分前后的,你能前后颠倒的缝上去,也算本事!不过我知道你没这本事,回去告诉那本事大的,袖子分前后,人分倒顺,别自己个儿分不清跑我家门上找不自在,以后啊,我家门你就别进来了!说罢转身进门,把一波嘈嚷关在门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女人是古芳芳家邻居,我妈嘴里那个本事大的,说的就是古芳芳的妈,人长的有几分姿色,和我妈同年前后脚嫁到我们村,她也会裁衣,不过是拿着旧衣服拓了印子裁,我妈是量了尺寸拿着尺子打版裁,高下自见分晓。也许因此心里存了不服气,明里暗里总要和我妈比个高低,奈何我妈根本瞧她不上,常轻蔑一笑,说一声:歪心眼子真多!再不理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嫁的是村里地主家的“傻儿子”古三生,古三生黑黑瘦瘦小小一个人,一双极小的眼睛,努力睁大了才能看到一点眼白,像睡不醒的仓鼠。他的黑不单是晒得黑,是真的黑,黑人一样的那种黑。一笑并不露出白的齿,是黑黄零落的几颗牙。古芳芳的妈却是邻村的一枝花,高挑身材,圆脸盘,两支油黑的大辫子,辫子梢儿扫着屁股,荡漾在邻里邻村小伙子的梦里心头。按说,依着古芳芳她妈的人材心性,是无论如何看不上古三生的,偏两家长辈有交情,自小订了娃娃亲。后来,古三生双亲过世,古芳芳外公是个十分守信诺的倔老头,生生履约将女儿嫁了古三生。据说,古芳芳她妈婚前几天里企图跳井,上吊,抹脖子,幸亏兄弟多,看住了。出嫁那天哭的死去活来,嗓子都哭哑了,后来说话一直哑着嗓子,大概就是那时落下的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古三生家原有很宽敞的三进院房,解放后划出去一大半给了本家弟兄们,自家留了个三间房的小院子,带个有果树的后院,有牲口圈的前院。古三生长相奇特,性子却温顺,农活虽不是好把式,也都应付的来。人勤快,人缘也好,大集体合作社的时候村里照顾他的小身板,让他喂牲口,骡马牛驴养的膘肥体健的,还积攒了好些土方子,牲口得了小病小恙他都能给折腾好了。后来包产到户,牲畜都分给了各家,有了小病小恙也还找他去瞧,他也从不推托,算是有手艺的人,在村里颇受尊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婚后,古芳芳的妈有一段时间不搭理古三生,他也知道新媳妇是不情愿嫁他的,供观音菩萨一样的供着,让着,还是讨不了她欢心。村里同龄的伙伴看着心焦,不知听了谁的主意,三五成群的约了,得闲就去古三生家打牌九,逮了野兔子野鸡也去他家里炖,大家一起乘着热闹拉拢一对新人。渐渐的,不相干的后生们也去凑热闹,古芳芳的妈倒是真的活泛了起来,终于和古三生圆了房,过的像一家人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妈说,为了拉拢三生两口子,我爸撺掇她扮知心姐姐,放着自家田里活不干,去古三生家田里帮古芳芳的妈干活,下雨天还要去探讨针线茶饭,用我妈的话说,做了一年地主家大小姐的贴心丫鬟。古芳芳的妈活泛起来后,和我妈越来越生分,直至陌路。我一直以为我妈和古芳芳的妈决裂是因为我抹了古芳芳妈的“渗发油”,那次她俩吵得很凶,我妈砸了渗发油瓶子,我和古芳芳在她家后院听得真切,小玻璃瓶子摔在院心的石头上脆生生的响。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小滩油脂洇进石头里,湿湿的深颜色像长了一颗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的时候我常和古芳芳一起玩,不是在我家后园子里,就是在她家后院子里,我家后园子里种了菜,夏天有青虫有蝴蝶,她家后院有一棵枝干峥嵘的杏树,杏子没有老万家的里黄杏好吃,没有里黄杏吃的时候勉强可以顶一顶。还有一棵玉皇李子,听着稀罕,却没见过结果子。墙角还有两棵樱桃,细细弱弱的两丛,樱桃粉白瘦小,远不及我家珍珠一般的大白樱桃好看甜润。我妈说是那棵杏树老而成精,把后院的精神灵气都吸收了,别的树长不起来。不论有果没果,我和古芳芳都喜欢爬上杏树,站在高出屋顶的横枝上数别人家屋顶的瓦片,看别人家园子里若隐若现的桃李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