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风挡雨罗汉松

忍冬藤

　　在我们当地，山峦上的青松栎树之间，总会夹杂几棵罗汉松树。看古今文人骚客，赞颂青松挺直高洁者众多，很少有赞美罗汉松的人。我却更为看重罗汉松一些，对于村委会门外长有的罗汉松树，闲暇之余走到跟前，总要多看它几眼。它们不算高大，也不过两丈来高，灰褐色的树皮上爬满了皱纹，年轻的树干显出一种饱经风霜的老态。尖尖的枝叶倒是繁茂，四季常青，即使在最严寒的冬日里，也固执地绿着，不肯与别的树木一同凋零，这让它在落叶乔木众多的山林间显得尤其突出。

　　我爱绿色，概因绿色代表清新和希望、平静与舒适、宁静与和平，绿色目前还有无公害、健康的意思。也因如此，对于经常保持翠绿色的罗汉松树，较之万紫千红的梅花海棠，我更为喜欢一些。

　　当地多罗汉松，据说树龄可至千年。因为之前毁林开荒、大炼钢铁铜、被村民砍伐用于烤烟烘烤 ，几次乱砍滥伐之后，山上已没有太大的树木，现在生长着的罗汉松多是近十多年护林后成长起来的，树干多为二十多公分。偶尔也有大的，树干直径已经两米多，树冠如华盖，可以遮住二三百平方米的地面，那样的树多为山神树，因为没有人敢去砍伐才得以留存了下来，于是骄傲地向人们展示着罗汉松家族的粗壮、繁茂与久远。

　　关于罗汉松，乡野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古时有位高僧，在深山修行，常与一株松树为伴。后来高僧圆寂，那松树竟渐渐长成了人形，宛如打坐的罗汉，故而得名。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但人们总喜欢给那些不寻常的事物注入些神话，好显得它们更加不凡。

　　记得母亲给我讲个一个故事，说当年走马皇帝正在山林间行走，忽然天降大雨，因为没带雨具，只得到大树下避雨。走马皇帝躲到一棵青松树下，松针没能遮挡住雨水，走马皇帝的衣服一下子被淋湿了，气得对青松说了一句话：“好大一棵青松、砍后隐迹无踪”。之后走出青松树，重新躲到一棵茂密的罗汉松树下，不想雨水竟然被罗汉松全部遮住，没有让走马皇帝淋到一丝雨水。走马皇帝于是大喜，雨停之后对着罗汉松也说了一句话：“好的一棵罗汉松、砍伐之后蓬蓬松松”。因为走马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说出的话就能实现，于是从那以后，被砍伐的青松根部立即枯死，不会再抽出一枝半苗；而罗汉松被砍伐之后，根部会长出一棵又一棵小树，甚至还能长成参天大树。

　　因为毕竟是传说，对于走马皇帝是否下过这样的圣旨自然无从考证，但罗汉松确实如此，砍伐之后根部还能长出蓬蓬松松的很多枝杈。即使被山火焚烧，罗汉松的根也绝对不会被烧死，雨季一来又能发出嫩绿的新芽。

　　还有很多罗汉松绝处逢生的场景。当地村民们田埂倒塌之后，到山里砍来一些罗汉松树，削成树桩，扎到田埂上，把田埂重新堆砌起来。那些扎到埂子上的罗汉松树，一段时间之后竟然能长出嫩绿的枝叶，这样的枝叶可以连续长出几年，所以用罗汉松的树桩打埂子很长时间不会腐烂，可以让田埂多年不会倒塌。

　　另有当地村民撒秧之后，会在田里插上几根秧标棍，拔秧时用于捶打秧根上的泥巴。所插树棍多为柳树或是罗汉松树，一个多月之后，拔秧时秧标棍上已经长出嫩绿的柳枝或是罗汉松枝，竟然与秧苗的绿色和谐统一。

　　我见过许多树木，杨柳虽婀娜，可除了柔弱，秋冬更是不粘一叶、光枝如枯；青松高大，但生命略显脆弱；即使是四季常青的松柏，被砍伐之后根部也就枯死了。唯独这罗汉松，不但常年青翠，即使被砍伐，只要留下一段根，来年又能抽出新芽，长成大树。它的木质又极为坚硬，虫蚁不侵，经久不腐。如果人们用它做家具，造房屋，它便默默承受斧锯之苦，死后也要为人类多服务数十年。

　　罗汉松没有艳丽花朵可以招蜂引蝶，也不像垂柳那样舞姿婆娑惹人怜爱。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冬去春来，风霜雨雪都默默承受。更为惊奇的是，它的枝头上新长出来的嫩芽，近年来被追求绿色生态饮食的人们采摘回来，焯水漂洗之后煎炒，成了一道美食，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青香味。罗汉松给予人类的甚多，却从不向人类索取，它无需施肥浇水、也不必修枝打叶，只需立于大地之上，汲取自然阳光雨露。

　　罗汉松从不趋炎附势，它独立于山林，历经四季始终如一，时时奉献绿色、刻刻吞尘吐氧，不因外界的冷暖而改变自己的本色。山中常见罗汉松树疙瘩，中间部分作为梁柱被砍走，边上立即冒出三五棵枝苗，三五年后又长成了椽子。它历经数次斧砍火烧，依旧不屈不挠，一次次顽强地冒出、不偏不倚直直长大，任人予取予求。它不愿作为柴薪，只想被用做有用的材料；即使细枝末节，也渴望被制成象棋的車马，在棋盘上纵横驰骋，绝不服输；假如被人放入锅洞里作为烧柴，总是让一层又一层包裹的树皮烟雾缭绕、以示抗议，拒绝冒出旺盛的火苗。

　　罗汉松温馨和谐，从不独霸山林，与桉树周围寸草不生、满目疮痍的面貌相反，罗汉松树周围总是郁郁葱葱，山茅草、木梳果树、蓝莓树总喜欢围绕在它周围生长，甚至俏皮地依偎在它身上；夏秋季里，鸡枞菌子总从它的树荫下的沃土里冒出来。对于树下的芸芸众生，它没有遮风挡雨，而是将狂风暴雨化作和风细雨，慢慢落下，让它们雨露均沾。在那看似笨拙的和和美美、美美与共的坚持里，让自己延续千年，实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智慧。

　　看着罗汉松，我常想，走马皇帝的故事或许是真的，只要真心为人民遮风挡雨，定然能够得到万岁的圣旨，迎来长久的枝繁叶茂。

罗汉松千年、人民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