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文2009年刊发于个人博客,如今博客已成过往,此文却有后续,所以在美篇再发一下。——宋红</p> <h5>山西五台县南禅寺大佛殿,唐代原建建筑</h5> <p class="ql-block"> 唐代的木构地面建筑,传存至今的还有几座?据文物专家考证,目前我国仅存唐代建筑四处,全部在山西省境内。规模较大的南禅寺和佛光寺在五台县,其余两座是平顺县的天台庵和芮城县的广仁王庙。这样珍贵的历史文物,岂能不去观赏?2002年9月7日,借着到山西参加元代文学研究年会的机会,我终于“半”饱眼福,——因为只看了四座唐代建筑中的两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年的元代文学年会在山西太原召开,在山西大同闭幕,转移会场的中途经过应县和五台县,会议组织代表们观赏建于辽代的应县木塔和香火旺盛于明清之际的五台山禅林。应县、五台两处,我1990年到忻州参加元好问研究会成立大会时已经游赏了一回,这回很想看看散落在台怀镇之外的两座唐代寺庙南禅寺和佛光寺。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两位精通汉学的日本学者京都大学金文京教授、鹿儿岛大学高津孝教授。金先生为刚刚编成的《全元诗》补充了几十首未收诗,令《全元诗》的编者兴奋异常。</p><p class="ql-block"> 在进驻台怀镇的第三天,会议准备让代表们参观黛螺顶,也就是位于五台山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之间的一个小山包,这里供奉着神态各异的五躯菩萨,象征着五个台顶不同形象的五尊文殊。清朝皇帝来五台山礼佛,只需登上黛螺顶,就意味着把五个台的菩萨都拜到了。黛螺顶我十二年前上过,两位日本学者则以为看清代的东西远没有看唐代的东西过瘾,对唐代名物情有独钟的赵丽雅头天已去看过,但意犹未尽,愿意和我们再跑一趟。于是我们四人一拍即合,决定组成一个“别动队”,去探访台怀镇之外的两座唐寺。</p><p class="ql-block"> 时间紧迫,人地生疏,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包车。我作为“联络员”,请为会议服务的导游帮忙,从旅游公司租来一辆小巴,谈好的价钱是两寺加往返,四人车费一共480元。</p><p class="ql-block">向会议主办者请假时,办会的朋友虽然为难,但还是恩准了,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就你们四个人,一定不要再扩大范围了;千万注意安全!特别是还有两位日本朋友,不出事则已,出事就不是小事。”我说:“放心,我们悄悄地出去,‘打枪’的不要。一定注意安全。”</p><p class="ql-block"> 一切办好已是晚上,打客房电话通知第二天一早的出发时间时,金文京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打电话给高津孝,请他一定把出发时间在今晚转告,正说着,赵丽雅就听见隔壁有人大喊:“我在这儿!我听到啦!”原来金文京就在我们的隔壁,正在沐浴的他虽然接不得电话,但在与我们屋只隔着一道木门的浴室里,却把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这房子也太不隔音了,令我和丽雅一晚上说话都小心翼翼。</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还没亮,前台就遵嘱把我们电话叫醒了;走出宾馆大门时,约好的小面包车已停在熹微的晨光中。我自己没有车,所以对车型很不敏感,不知那是辆什么车,只记得司机身后有两排座位,我和丽雅坐在司机后面,两位日本学者坐在我们身后。</p><p class="ql-block"> 与两位日本学者是会上第一次相见,可巧分在同一个小组。第一次走进小组讨论会会场时丽雅与我耳语道:“咱们组好像有日本人。”我说:“白脸的那个像日本人,黑脸的那个像是韩国人。”因为我感觉韩国人才有那种黑里透红的脸色。后来得知:那个白脸的叫高津孝,黑脸的叫金文京,果然是韩籍,不过从祖父那一代就定居日本了。</p><p class="ql-block"> 小巴一直在山路上急驶,开出台怀镇以后,柏油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礓石子的土路,车子开过去就卷起一道长长的烟尘。我问司机:“为什么不修柏油路?是费用上的原因吗?”司机说:“柏油路不好走,冬天下雪后很滑,一定要上防滑链,土路雪天会好走些。柏油路是这两年才修的,司机还都走不惯哩。”我说:“卷起那么大的土,会车的时候多影响视线啊。”司机说:“不妨事。你放心,山西的司机是全国技术最好的,在我们山西能开车,走到啥地方开车都没问题。”——虽然后来我切身体会到四川的司机比山西司机更有资格说这个话,但山西的司机师傅的确身手不凡。</p><p class="ql-block"> 山路盘旋曲折,并偶有山上滚下来的坠石横在路边,但我们的车速一直很快。每次看到转弯时司机为减少离心力而转小弯,占用对方车道时,我都很担心,怕对面来车而发生碰撞,还好有惊无险,几次险情都被灵活化解了。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位日本朋友面面相觑的表情,猜想这肯定是他们第一次领略如此惊险的行车。我倒并不惧怕飞车,18岁当专业摩托车驾驶员时也是出了名的快车手,只是当前不想因任何意外而耽误了探访唐代寺庙的行程,而且的确“涉外”无小事,只好在心里默念“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祈祷佛祖并上帝保佑。</p><p class="ql-block"> 五台山在五台县的东北隅,环周250公里,县城偏于五台地区的西南,而南禅寺又在五台县城西南22公里处,所以一路走下来的直线距离也有一百多公里,何况是盘旋的山路。</p><p class="ql-block"> 车子下了盘山公路又上了乡村土路,如摇船一般的颠簸,窗外起伏中掠过的是一片片蓖麻田和规模颇为壮观的向日葵矩阵,还有就是车子扬起的滚滚黄尘。待开到南禅寺所在的阳白乡李家庄附近的阳白沟小银河北岸时,旅游公司的司机也找不到路径了,金文京拿出从日本带来的旅游手册,上面说要上一个大土坡,然后才可以看到南禅寺(国内的旅游手册就没有看到这样贴心的文字)。我们摸索着又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一位老乡,靠着老乡和日本旅游手册的双重指引,车子摇摆着爬上了一个坑坑洼洼的大陡坡,终于在远处一所院墙上方看到了伸出来的高大鸱吻和宽大屋檐,南禅寺!我们顿时欢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南禅寺是我国现存寺庙中历史最为久远的一处唐代原建建筑。始建年代不详,重建年代是唐德宗建中三年,也就是公元782年,距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了。所以能一直保存到今天,除了山西气候干燥,有利于地面文物的保存,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所以不仅躲过了唐武宗大举灭佛的“会昌法难”,还躲过了二十世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旷世浩劫。</p><p class="ql-block"> 南禅寺的院门通常都是上着锁的,要参观,先要敲开旁边院子的大门,那是管理人员的住所,在那里花钱买票,老大爷就会拿着钥匙带我们过来参观。</p><p class="ql-block"> 禅寺坐北朝南,规模不大,除主体建筑大佛殿三间是唐代原物外,东、西配殿都是明清建筑。四合院很像北方农村的宅院,大佛殿的形制也很像农村一进三间的大北房,说不定在唐朝这就是李家村的村庙。然而那直木做成的疏朗窗棂,大朵大朵的承重斗拱,由层层叠架、层层伸出的斗拱托起的宽大屋檐,以及檐脊上装饰的高大鸱吻,都在简洁俊朗中透出唐代特有的沉稳与健美。那秀丽的轮廓仿佛是李白、杜甫的无字诗篇,那雄浑的气势仿佛是凝固在最后一刹的《秦王破阵乐》!面对唐朝人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我有一种要扑上去拥吻和俯下身叩拜的强烈冲动,这座古朴、典雅的建筑太美了,美到不可思议,美到令人动容,美到让我想和它融为一体!</p> <h5>与高津孝(左一)、金文京(左二)、赵丽雅(右一)在南禅寺</h5>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殿内还有17尊原汁原味的唐塑佛像,尊尊都是珍品。艺术价值远在太原晋祠的北宋彩塑之上,奇怪的是晋祠彩塑蜚声中外,南禅寺唐塑却少为人知。现将网上关于南禅寺佛像的一段介绍引录于下:<div><br> <i>殿内有一座佛坛,长八点四米,宽六点三米,高零点七米。塑像分布在佛坛上,整个佛像群以释迦牟尼佛为中心,是一个动静结合,各具形态,生动活泼的场面,也是一个尊卑有序、各尽其职、和谐协调的环境。佛坐莲台,慈光四照,尊贵而端庄,严肃而安详,似在讲经说法。骑狮的文殊、坐象的普贤菩萨分列两旁,带着侍从和教民赶来恭听。大弟子阿难和迦叶,分立两旁,凝神注目,显得虔诚而恭谨,好似要把佛说全记在心上;胁侍菩萨戴璎珞,约宝环,亭亭玉立,容貌健美,耳若有闻,心似有思;护法天王,威武健壮,一边张目观察外界,一边侧耳倾听圣言。其余,仰望童子、撩蛮、佛霖等15尊塑像布满佛坛。这些塑像,姿态自然而若动,表情逼真似有神,丰满优美,夸张适度,衣纹简练准确,和谐流畅,一个个栩栩如生,同敦煌莫高窟唐代塑像如出一辙,给人以实感和动感。寺内,须弥座下有唐代砖雕,石塔与石狮。这些塑像,同敦煌莫高窟唐代塑像如出一辙。佛坛四周壶门和叠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花边和莲瓣,是五台山保存的唐代砖雕艺术的杰作。(www.xooob.com/360255_1036947.html - 25k)</i></div><div><i><br></i>其中东屋窗下还有一尊背窗打坐(或跽坐?)姿态的僧人塑像,造型极似日本招提寺御影堂内供奉的干漆鉴真和尚坐像,素朴静穆,不知是不是主持重建大佛殿僧人的自塑像。寺内不许拍照(——所以许多细节都记不准确了),我们盘桓其间,久久不舍离去,直到行程时间所能允许的最后一刻。现将南禅寺大佛殿的科学记述也引录在下面吧:</div><div><br><i> 唐建大佛殿,为南禅寺主殿,外观秀丽,形体俊美、古朴。三间正殿高大雄伟,据实际测量,面宽十一点六二米,进深九点九米。方整的基台几乎占了整个院落的一半,大殿三间见方,单檐灰瓦歇山顶,全殿由由台基、屋架、屋顶三部分组成,共用檐柱12根,殿内没有天花板,也没有柱子,梁架制作极为简练,墙身不负载重量,只起隔挡的作用。屋顶重量主要是通过梁架由檐墙上的柱子支撑。檐墙起间隔内外和防御风雨侵袭的作用。四周各柱,柱头微向内倾,与横梁构成斜角;四根角柱稍高,与殿内的一根大平梁上面,保存有不十分明显的墨迹:“因旧名(时)大唐建中三年……重建殿法显等谨志”,是此殿重建年代的佐证。推算起来,距今已一千二百多年了。墨书题记的两行字迹很淡,四周似乎被刮去了一层,所以,有字迹处微觉高起。看来,原有题记不止于此,或许在尔后修理时曾被刨去。<br> 南禅寺内还有三只石狮和一座石塔,也都是唐代遗物。石狮一只高七十八厘米,另两只高四十五厘米。两块角石各方三十三厘米,一块上雕一只卧狮,另一块上为二狮相对之状,均极生动。石塔底方而十六厘米,高五十一厘米,共分五层,总高五十一厘米,第一层四周刻满佛教故事,四角各有一座小塔。第二层每面正中雕刻佛像一尊,两侧各分上下两层,每层雕刻佛像二尊。三至五层,每层各面均雕刻佛像三尊。(出处同上)</i><br></div> <h5>网上找来的佛光寺照片</h5> 回程中,我们又探访了另一座唐代寺庙建筑佛光寺。佛光寺建在五台县城东北32公里处佛光山半腰,坐东向西,三面环山,三进院落依山势相叠而上,布局严整,气势恢弘。其中雄踞最上一层院落的大雄宝殿东大殿是寺院的主要建筑,而它重建于唐代大中十一年即公元857年的时间是梁思成、林徽音于1937年六、七月间首先发现的。此时发生了“7·7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被战争阻绝归路的他们索性在山中潜心研究,成为发现和认定这国之瑰宝的第一人。<br> 佛光寺显然是官修寺庙,比南禅寺要雄伟壮丽许多。但同样是直窗棂,同样是雄大的斗拱支撑着上部梁架和深远翼出的屋檐,而分为露明梁架和隐蔽梁架的天花板则显示着结构的规整与精巧。殿内宽及五间的佛坛上满布着35尊唐代彩塑,释迦、弥勒、弥陀三佛和文殊、普贤菩萨等形象面形丰满,线条流畅。只是塑体虽保存了唐风,但经过历代重装,原初的色泽已遭破坏。正中佛座背面等处还有佛教题材的唐代壁画,是中国现存木构建筑中唯一的早期壁画。佛光寺大殿虽比南禅寺大殿晚建了七十五年,但却具有更高的建筑艺术价值。东大殿南侧还有一座青砖砌筑的祖师塔,乃北魏孝文帝时期创建佛光寺的初祖禅师塔,这是佛光寺创建时期存留至今的唯一实物。殿前还有一座林徽音架梯测量过高度的唐代经幢,也是唐大中十一年造,与东大殿梁架上的文字正相印证。另有一座经幢立在前院,是唐代乾符四年(877)之物。<br> <h5>与金文京、赵丽雅、高津孝(从左至右)在佛光寺</h5> 一日之内欣赏了两座唐代建筑,真是三生有幸啊!丽雅是文博方面的行家(这是2009年的文字,若现在说就是“专家”了,是真的专家),两位日本学者在中国文化方面的造诣也相当了得,居然可以分辨檐下响器风铃与铁马的不同,与这样三位内行同作探宝搜奇的文博之游,令我终生难忘。我们在车载音乐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美妙旋律中班师回营。<br> 但是在饱眼福的同时却也委屈了肠胃,我们的早餐和午餐就是我临时下车在村边野店里买的一兜黑黢黢的凉油饼,不过大家都吃得挺香,还拿来招待了司机师傅,因为一路除了那家油饼摊子,我们没有碰上第二家卖吃食的店铺。到达驻地,会议代表们的晚餐正在进行,我们与其他晚到的代表另辟一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听说金文京和高津孝两位晚上又聚在房间里喝了一回“杏花村”,无论从历险的方面还是从搜奇的方面,他们都比我们更有理由加额称庆。而会上的朋友事后听说了我们的游历,都十二分地艳羡。 <br> <h5>大同明城墙,使用了网上的照片</h5> 第二天抵达大同市时已是午后,日程安排是入住宾馆休息两三个小时,然后在4点30分举行大会闭幕式。虽然闭幕式后还有游赏华严寺和云岗石窟的活动,但金文京先生要提前离开,不参加后面的活动了。我与丽雅游兴尚浓,便问他们两位:“你们是想在房间休息呢?还是想就近看看大同的名胜古迹呢?”“当然愿意看古迹,去看哪儿?”“附近有善化寺,还有明代的城墙。”“好,我们继续行动。”按照《大同市文物导游图》的提示,我们出了宾馆,沿南关街北上,很快就找到了重建于金代初年、融汇着宋、辽风格的善化寺。所以说“重建”,因为此寺始建于唐代开元年间,称开元寺,五代后晋时改称大普恩寺,辽时毁于兵火,十者不存三四,金初住持重修,历十五年始成。南宋使金通问副使朱弁曾在这个寺里被羁押了十四年,他撰写的《大金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记》石碑至今还保存在寺院的三圣殿里,是重要的历史文物。这样重要的古迹,怎能错过呢?<br>从善化寺出来,金文京发现这里离文庙很近,于是提议再去文庙看看。他们两位各持一份地图,指东画西,找路的本事着实厉害,以至于我买的地图放在背包里根本就没派上用场,只需跟着他们的判断走就行。文庙里有一个小学校,——把学校安排在文庙里似乎是很多地方的通例,业师林东海先生对这一现象的批评是:“说明地方政府既不重视文物保护,也不重视教育。”真是一语破的。——小学生一眼看出我们中间有日本人,大约觉得很新鲜,居然用日语招呼了一声“こんにちは(你好)”。金文京在文庙大殿外的石栏围版上意外发现了“二十四孝”故事的石雕,他正在研究“二十四孝”,石雕的发现令他很是惊喜,只是一时无法判别石雕的年代。<br><div> 返回南关街,路的两边就是明城墙遗迹,到底上哪一边的城墙更好呢?问一个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老汉,老汉说:“两边都行,东边的城墙上有个塔。”于是我们登上了东边的城墙,金文京恍然悟道:“难怪这里叫南关街,这里是明代城墙的南门。”我说:“金先生,你如果不研究汉学,而是做侦探的话,也一定是个好侦探,因为你特别关注细节,同时又特别善于联想,所以总会有独到的发现。”——探访南禅寺、佛光寺归来的路上,我们还路过了一个正在重建中的寺庙,照管工程的是个泉州老头,疑问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奇怪,这偏僻的北方山沟里怎会冒出一个泉州老头?聊天中得知寺庙是香港人投资修建的,金文京从寺里出来就对我们说:“怪不得看庙的是泉州老头,那老头一定是投资人的亲戚,所以被雇来看东西。”哈哈,多么聪明的推理,难怪他能增补《全元诗》!——金文京听了我的话笑答道:“真的吗?等我退休以后可以考虑你的建议,开一家私人侦探所。”<br></div> <h5>大同明城墙与建于城墙上的燃灯塔(网络图片)</h5> <p class="ql-block"> 城墙的东南角上果然有一座形制不大的明代燃灯塔,几个小童正在闹闹嚷嚷地爬上爬下。我和金文京也参与到他们的行列中;一身高级米色西服套装的高津孝和文静瘦弱的赵丽雅则在一旁等候。塔的内径很小,只能容得一人,正好可以踩着对开的孔洞往上爬,而且越到上面越窄小。我跟在金文京的后面向塔顶钻,正好可以近距离看到他的西服下摆,那铁灰色的西服下摆居然磨出了毛边,看来很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他在中国留学时的行头,经常穿着它摸爬滚打。把西服穿到耍毛边儿的程度,真不多见。金文京的头顶上还有一个小童,我们直上到无法再上,又透过小洞享受了一番外面的景色,才原路倒退下来(这塔估计现在是不允许攀爬了)。</p><p class="ql-block"> 与城墙地面上的两位会合后,金文京问我:“宋女士,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淘气?”我被问愣了,因为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一直自认为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妈妈眼里的乖乖女。正不知该怎样回答,高津孝在一旁发话了:“不仅小时候淘气,现在也淘气。”金文京说:“哎呀,你怎么把我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啦,因为不好意思说她现在淘气,才问她是不是小时候淘气。”大家哈哈大笑,我只好说:“小时候是淘气,天天爬墙,现在淘气就爬塔。”——小时候的确经常爬墙,因为放学回家如果不爬墙而是走大院正门的话,要多走一站地,所以就有勤劳的同学“做好事儿”,把大院后墙外侧的墙垛子抠出一些缺口,这样爬墙就和走平地差不太多了。不过怎样从墙头落到院子里,则需要些技巧和勇气。——也许我该专门写篇文章,检点一下小时候淘过的气。</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分手的时候,我写了首五律送别金文京先生;回京后,又写了首七律记述我们的访古之游。五律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代远隔千载,晁衡今又逢。</p><p class="ql-block"> 随童登古塔,对寺辨唐风。</p><p class="ql-block"> 饮酒三杯乐,论文万卷通。</p><p class="ql-block"> 明朝横海去,回首碧云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七律曰:</p><p class="ql-block"> 五台山外李家村,</p><p class="ql-block"> 古寺南禅气象浑。</p><p class="ql-block"> 彩塑依然唐面貌,</p><p class="ql-block"> 斜檐犹带旧暄温。</p><p class="ql-block"> 高鸱大吻风神健,</p><p class="ql-block"> 斗拱横梁势位尊。</p><p class="ql-block"> 自避红羊尘劫后,</p><p class="ql-block"> 不因地僻断轺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年过去了,虽然没有再见到金先生和高津先生,但知道他们一直都在日本汉学研究领域活跃着。“十年修得同船渡”,祝我的同游朋友们一切都好,一生平安。</p><h5> 宋红2009年2月1日追记于北京天然斋</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此事还有后续</b>:2024年,金文京先生的力著《李白 漂泊天涯与愁心寄月》将在北京三联书店出版中译本,命我作序,我不揣谫陋,铅刀一割,完成受命,序文除评介先生的著作,也记述与先生结缘的山西之游及之后的翰墨交谊。</p><p class="ql-block"> 金先生的新书已于2025年6月出版,我也在2025年6月1日赴京都,与先生见了山西别后,二十三年间的第二面。因写序而先睹为快,《李白 漂泊天涯与愁心寄月》一书非常精彩。下面我将序文晒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从一个别样的视角看李白</b></p><p class="ql-block">——金文京先生《李白 漂泊天涯与愁心寄月》中译本序言</p><p class="ql-block">文章链接:https://www.meipian.cn/5ei85uc5?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94347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