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温情】咖啡的温度

『陈小悦』

化疗室的灯光依然惨白，但今天似乎柔和了些。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画出一道金线。我数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快中带着刻意压制的急切。

"妈！猜猜我拿到了什么？"钧宝像阵风一样冲进来，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他的上衣领子歪歪扭扭的，显然是一起床就直奔医院来了。

我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突然想起去年他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钧宝最近上课总走神，笔记本上画满了妈妈住院的图案..."心口泛起一阵酸涩，我努力扬起嘴角："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刘叔叔寄来的惊喜？"

"妈，是刘叔叔寄咖啡来了。"他轻声说，努力让嘴角上扬，可眼眶却红得厉害。

我望着他消瘦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长高了不少，衣服的袖口已经短了一截。他像往常一样取出咖啡杯，动作熟练了许多，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病房里很快弥漫开咖啡的香气，可这一次，我却闻不到它的味道了。

"妈，今天的咖啡我加了一点点肉桂，您上次说喜欢..."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因为我没能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我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动作轻柔得像在拆一枚易碎的梦。当雀巢咖啡特有的醇香在病房弥漫开来时，我看见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妈！真的是雀巢咖啡！"他兴奋地举起咖啡。

他小心翼翼的冲泡着咖啡，护士小张推门进来换药。"又给妈妈冲咖啡啊？"她笑着问。钧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从他包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按照视频记的笔记，这次一定..."他的声音淹没在开水声中，但我看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水温、粉水比这些专业术语，页脚还画着笨拙的咖啡杯图案。

第一杯咖啡端到我面前时，杯沿还沾着些许咖啡粉。钧宝紧张地盯着我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这个习惯从他五岁起就没变过。"有点烫..."他小声提醒，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给我端洗脚水时那样小心翼翼。

钧宝的眼泪砸在白色的被单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他慌乱地抓住我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小，现在却已经能完全包住我的手指了。"妈，您再等等，"他的声音颤抖着，"我马上就能冲出最好喝的咖啡了，您再等等好不好？"

我望着他，这个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奇迹，多想再陪他久一点啊。窗外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像是给这个时刻按下暂停键。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就像他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

"钧宝，"我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妈妈尝到了，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那...那您要给我打分啊，说好的..."

我点点头，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我看见他翻开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次咖啡的味道、温度、我的评价。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他颤抖着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画了一颗五角星，又一颗，直到整页都布满星光。

"妈，这次是满分。"他哽咽着说。

阳光渐渐西斜，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声音。钧宝握着我的手，轻轻哼起小时候我哄他睡觉的歌谣。咖啡渐渐凉了，但那份温暖，永远留在了我们心里。

咖啡确实很苦，还带着明显的涩味。但当我抬头看见他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他六岁那年，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给我买的那支融化了的冰淇淋——当时他也是这样，明明心疼得要命，却还强撑着笑脸问我"甜不甜"。

"好喝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拉过他贴着创可贴的手指——那是刚刚练习手冲时烫伤的。"这是妈妈喝过最棒的咖啡。"我说着，突然尝到一滴咸涩的液体，分不清是咖啡太苦，还是眼泪太甜。

夕阳西沉，给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钧宝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的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我轻轻拾起，发现最后一页写着："等妈妈好了，要带她去美国看雀巢咖啡的庄园。"字迹有些歪斜，像是深夜偷偷写下的。

护士来查房时告诉我，钧宝最近总在午休时跑去医院咖啡厅打工，用劳动换咖啡师教他技巧。我望着他熟睡中仍紧皱的眉头，突然明白这杯咖啡里，沉淀了多少我未曾察觉的温柔。

钧宝的笔记本扉页上，多了一行我的字迹："你冲的咖啡，是妈妈最好的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