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李如一初到乡里，血气方刚。一次下乡途中，在众人哄笑怂恿下，李如一得意地甩出自己新买的回旋镖，它在空中划出傲慢的弧线，却最终狠狠撞向李如一的下腹要害。这枚木头造的凶器，竟早早为李如一此后三十年的命途描好了弧线——那些掷出去的，迟早会循着刁钻的轨迹飞回来。</p><p class="ql-block"> 李如一第一次敲开邢否泰家的门的时候，手里拿着清单，嘴里吐的是“上环”，“节扎”，“罚款”这些如冰锥般的词，邢否泰只是沉默地堵在门框里，任凭李如一喉咙喊破，邢否泰不为所动。李如一和同事还是想尽办法在那个晚上进了邢否泰的家，把邢否泰的老婆拉到了乡计生服务站。</p><p class="ql-block"> 后来风向变了。李如一带着村委会一班人挥汗如雨带人挖坑，在邢否泰和乡亲们的麦田里栽下一棵棵桃树苗。邢否泰问，“李干部，桃子不好卖，现在还歇地呢，粮食都不够吃。”李如一拍胸脯：“把心放肚里！这以后就是你的摇钱树！” 那承诺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如今想来，每一个字都成了日后扎向李如一心底的暗镖。</p><p class="ql-block"> 三十多年烟尘漫过，李如一已是科长，邢否泰的老婆见了李如一已不再躲闪，反而笑的爽朗“李科长，该不会又来找我儿媳做手术啊？”把李如一弄的尴尬不已。邢否泰瞪了媳妇一眼，笑着说：“还真感谢了你们当年强拉做了手术，要不像王朗，五个娃，嘿…，这些年桃园的效益也好，都更新了好几代了，日子还算可以，儿子儿媳都上班了，现在的年轻人让生都不生了…。”看着鼓励生育的新标语书写在邢否泰家外墙上，李如一感觉就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响亮地抽在自己脸上。</p><p class="ql-block"> 李如一不想和邢否泰扯这些，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问邢否泰：你是不是去年冬天又栽了两亩三樱桃树？邢否泰有点疑惑，李如一继续说，那两亩三被规划成基本农田，要守住耕地红线呢” 邢否泰一愣，脸涨成了酱紫色：“李科长！天地良心！不是您当年带着，说要产业结构调整，帮着我一棵一棵栽摇钱树吗？” </p><p class="ql-block"> 李如一的喉咙就像被冰冷的淤泥死死堵住。是啊，当年栽树的是他，现在要拔树的也是他，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憋出一句：“这段时间上级检查…把树挪了吧…后期我想办法”</p><p class="ql-block"> 邢否泰苦笑一声，说了句：“挪？！”接着就是不尽的叹息。他的那个小孙女，燕子般轻灵地飞跑过来，咯咯笑着，小手拿着一枚花花绿绿的塑料回旋镖，奋力一挥，划出一道低矮而犹疑的弧线，摇摇晃晃，在风或者巧合力量的作用下，竟朝着李如一站立的方向飞旋而来。</p><p class="ql-block"> 李如一看到了，没有躲，他太想让回旋镖再伤一遍自己了。（完）</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