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路 边 往 事</p><p class="ql-block"> 汪砚秋</p><p class="ql-block"> 人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多都会被岁月的风沙逐渐磨淡,直至完全消失。可有一个画面,由于印象十分深刻,至今仍时而在我脑海里浮现。</p><p class="ql-block"> 儿时——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家住在一个家属院里。一条公路,擦着家属院的边沿东西而过。这条公路叫邯武公路,即邯郸至武安的公路。</p><p class="ql-block"> 武安是邯郸下属的一个县,位于邯郸的最西边,在太行山脚下。依托太行山,武安盛产煤碳,有许多煤矿。因为是“井口煤”,即在矿井口卖煤,煤价十分便宜。这就导致了邯郸周边,甚至山东一侧的农民,在农闲时都赶着毛驴车去武安买煤。</p><p class="ql-block"> 每到冬季,这条公路上就会出现成群结队的毛驴车。这些毛驴车,少则三五辆,多则十几辆,他们结伴而行。</p><p class="ql-block"> 这些买煤的车,去时并不是空车,大都拉着一满车的麦秸,麦秸装的鼓鼓的,像个大面包。人驾着车辕,毛驴拉着长套在人的前面。麦秸是拉去卖给造纸厂的,用卖麦秸的钱再去买煤。不管路途有多远,这一车麦秸、一车煤,都是靠一人一驴、一步一步地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很艰苦。这些拉煤的人,没有钱住旅店,哪怕是很便宜的大车店也住不起。到了傍晚,他们就在路边停下来,找块空闲地,把车围拢,铺开自带的被褥,就在北风呼啸的寒冬中野外露营。</p><p class="ql-block"> 他们自带着干粮咸菜。干粮就是玉米面、高粱面窝头或菜包子,咸菜就是腌萝卜。在歇息处,他们用铝盆接来一盆水,支在三块石头上,下面点燃麦秸。烧水时要事先观察一下风向,燃火点要在车的下风口。火不能烧的太大,要一小把一小把地往火中续麦秸,全过程必须小心谨慎,以防有火星飞溅到车上,引燃全车的麦秸。在没风或风小的时候,他们还能喝上一口热水。若风大,则无法点火烧水,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吃饭时只能就着凉水,啃干窝头、咸萝卜。</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在离城区较远的公路边上,有一种饭店叫“起火饭店”,这是一种专门针对农家人出远门的饭店。这种饭店大多只是简陋的三两间土房,炊具、灶具十分简单,用餐处只有两三个很有年代的方桌和几条长櫈。土房的外墙上用石灰浆写着“起火饭店”四个大字。由于风吹雨淋,这些字大都斑驳残缺。</p><p class="ql-block"> 这种饭店经营的对象是过往的农家人。那个年代,农家人出远门为了省钱,都会自带干粮,吃饭时只需有一碗热汤即可,花费极低。因此,饭店基本上只是点火做锅热汤,故而起名“起火饭店”。</p><p class="ql-block"> 拉煤的这些人,在吃饭点若正遇到起火饭店,他们也会在饭店吃顿饭。他们拿出干裂的窝头,掰成小块儿,泡进大海碗里的疙瘩汤里。在寒风呼啸的严冬,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他们很满足了。从他们吃饭时的表情看,他们似乎正在享受着一顿丰盛的大餐。</p><p class="ql-block"> 由于拉煤的车队很多,在一个歇息点,会同时有去程和回程的车队。回程车队的车上这时已没了烧火用的麦秸,无法烧水。每当这时,去程的车主们会主动抱一些麦秸给回程的人烧水用。天寒人情暖,路遥好人多,这就是农家人。</p><p class="ql-block"> 拉煤的车队,从入冬开始,陆陆续续一直延续到春节前。这些人不畏艰辛,风餐露宿,用脚步丈量着数百里的路程,每一步都要付出艰辛和汗水。一步复一步,拉去一车麦秸,拉回一车煤。他们如此节俭,是为了给家里省些开销;他们如此辛劳,是为了在大冬天里,给亲人们送去温暖。</p><p class="ql-block"> 当年,这种场面,每到冬季都会出现。也不记得,是从改革开放后的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有拉煤的驴车了。</p><p class="ql-block"> 时光如梭,上述的故事已过去了几十年。在如今的邯武公路上,早已物人皆非。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的改善和提高。那一人一驴一车去几百里外拉煤的画面,永久停留在那远去的岁月中,今后再也不会出现了。</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年7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