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你心中所期待的模样

扬帆远航

<p class="ql-block">凌晨四点,城市还未苏醒,寒气却已悄然凝结。老陈推着他的清洁车,车轮碾过薄霜,发出细碎而干涩的声响。他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灰的旧棉袄,呼出的气在昏黄路灯下凝成团团白雾。他粗糙的手指冻得通红,紧紧握着冰冷的车把,扫帚一下下刮过空旷寂静的街道,沙沙声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单调。街灯的光晕在薄霜上晕开,老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缓慢移动的伤口。与此同时,隔着几条街,他的妻子王淑芬也早已在热气腾腾的早餐店里忙活开了。她系着那条沾着油花的旧围裙,双手在滚烫的蒸笼与冰凉的面团间来回穿梭,指尖浸透了油腻与面粉,仿佛被生活反复揉搓后留下的印记。他们像两颗沉默的行星,在各自固定的轨道上,一圈又一圈,只为把儿子陈阳托举到一片更开阔的天空。</p> <p class="ql-block">陈阳是他们世界里唯一的光源,这光也未曾辜负他们的辛劳。他从小懂事,一路苦读,名牌大学毕业,顺利考入人人艳羡的国企。拿到第一个月工资那天,陈阳固执地把老陈那把豁了口的旧扫帚和王淑芬用了十几年的旧围裙“收缴”了,眼神亮得惊人:“爸、妈,以后别那么拼了,有我呢!”老陈和王淑芬捏着儿子硬塞过来的新扫帚和柔软厚实的新围裙,嘴唇嗫嚅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眼里的笑意和泪光混在一起,无声地流淌。</p> <p class="ql-block">那束光熄灭在陈阳三十岁生日刚过完的第五天。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撕裂了老屋的寂静。电话那头是交警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们本就脆弱的神经。窗外惨白的闪电一次次劈开黑暗,映照着老陈瞬间坍塌的肩膀和王淑芬僵立如石像的身影。厨房里那盏用了多年的老式冰箱灯泡,恰在此时“啪”地一声,熄灭了。世界,连同他们心脏的搏动,似乎也跟着骤然停跳,彻底沉入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深渊。无奈之下,老陈夫妇俩被迫贴上了失独(失去了唯一的独生子女)的标签,成为了当下社会一群比较特殊的群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儿子单位考虑的非常温暖,保留了他的单人宿舍一段时间。当老陈和王淑芬终于攒起一丝力气,去整理儿子遗物时,那扇门仿佛重若千钧。屋里有陈阳的气息,桌上还摊着他没看完的书,一切都像他不过临时出门一趟,随时会回来笑着喊一声“爸、妈”。王淑芬颤抖着手抚过儿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终于忍不住伏在上面,压抑的呜咽声闷闷地传出来,肩头剧烈耸动。老陈背过身,死死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手背用力蹭过眼眶,蹭得一片通红。</p> <p class="ql-block">老陈默默地打开衣柜,一件件收拾儿子的衣物。他动作很慢,指尖在每一件衣服上停留的时间很长,仿佛在收集儿子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当王淑芬稍微平静,开始整理书桌抽屉时,一个厚厚的硬壳笔记本滑落出来。她下意识地翻开,里面竟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照片的主角不是意气风发的儿子,而是她和老陈——在简陋的厨房里一起做饭,她笑着往老陈碗里夹菜;在破旧但干净的阳台上,老陈笨拙地给一盆半蔫的月季浇水,她在旁边指点;甚至有一次他们挤在狭小的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老陈歪着头打起了盹……全是儿子不知何时偷偷拍下的。照片里的他们,嘴角眉梢,竟也舒展着清晰可见的笑意。王淑芬的指尖抚过照片里老陈打盹时微张的嘴,又轻轻落在自己那刻笑得弯起的眼角上,仿佛在确认一个被遗忘的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购物单据。王淑芬顺着单据的指引,在衣柜最深处摸到一个包装得方方正正的盒子。拆开,竟是一台崭新的颈部按摩仪。盒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纸,是儿子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妈,爸脖子总疼,这个给他用。你们啊,对自己好点!——阳阳”。王淑芬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像是攥住了儿子温热的手。她抬起头,正对上老陈同样通红的眼睛。老陈默默接过按摩仪,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外壳,像在触碰儿子年轻的脸颊。</p> <p class="ql-block">在书桌抽屉的最底层,还有一个陈阳用了多年的旧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被摩挲得有些起毛边的便签纸,上面只有三个字,笔迹却异常用力,像刻上去的烙印——“要笑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这味药,药性总归是缓慢而绵长的。伤痛并未消失,只是沉入了生活的河床。老陈依旧扫他的街,王淑芬依旧在早餐店忙碌。只是老陈扫过那些儿子曾经奔跑过的街道时,偶尔会停下几秒,望着路边新抽的嫩芽发一会儿呆;王淑芬揉面时,也会忽然对着窗外飞过的鸟雀,极轻地叹口气。那台按摩仪,被郑重地放在他们卧室五斗橱最显眼的位置。有时夜深,王淑芬会把它拿下来,插上电,让温热的震动包裹住老陈酸痛的脖颈。嗡嗡的轻响里,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灯光将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幅沉默的剪影画</p> <p class="ql-block">一个普通的傍晚,王淑芬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老陈面前。清汤寡水,只漂着几星油花和葱花。老陈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辣油罐子——那是儿子在家时总爱怂恿他放的,说他吃东西太省,没滋没味。过去几个月,那罐子一直落满灰尘。可今天,老陈的手停在罐子上方,顿了几秒。他拧开盖子,鲜亮的红油淋入面汤,瞬间晕染开,像一朵灼灼绽放的花。他挑起一筷子裹着油润辣子的面,慢慢送入口中。久违的、带着痛感的暖意从舌尖弥漫开,一路烧到心底,驱散了盘踞已久的寒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淑芬坐在对面看着,脸上没有什么大悲大喜,只是眼底深处,那冰冻了太久的湖面,似乎被这碗小小的辣油面悄然融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看着老陈被辣得微微吸气,额头沁出细汗,忽然,一个极轻、极浅的弧度,在她干涸已久的嘴角漾开。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笨拙的尝试。</p><p class="ql-block">“吃吧,”她轻声说,声音像穿过漫长寒冬后终于解冻的溪流,“面要凉了。”</p><p class="ql-block">老陈点点头,又挑起一筷子面。袅袅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也模糊了对面妻子沉静的面容。面汤里那抹辣油的红,倔强地映在碗壁上。</p> <p class="ql-block">日子依旧沉默地向前流淌。老陈扫街时,不再刻意避开儿子曾就读的小学门口那条路。有时,他会停下来,看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冲出校门,奔向等待的父母。阳光落在那些年轻的笑脸上,有些刺眼。他低下头,继续挥动扫帚,只是动作更稳了些,仿佛要把那些飞扬的尘土和落叶,连同心底翻涌的苦涩,都一并扫进该去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淑芬早餐店的蒸笼依旧准时升起白雾。有熟客发现,王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给孩子们递包子时,会刻意把热烫的底部垫上两层纸;偶尔,某个眉眼像极了阳阳的小男孩甜甜地道谢,她递包子的手会微微一顿,然后极其轻微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像一声未能成形的叹息,也像一句努力想发出的回应。她开始学着儿子在便签纸上写过的笔迹,在装早餐的袋子上,笨拙地画一个小小的笑脸。</p> <p class="ql-block">儿子的单人宿舍最终还是腾退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几本他常看的书,那台按摩仪,还有那个贴满照片的硬壳笔记本。王淑芬没有把它收进柜子深处。她挑了几张照片——阳台浇花的那张,挤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张,老陈打盹她偷笑的那张——用干净的相框装好,挂在了客厅那面空荡了许久的墙上。照片里的他们,笑容有些拘谨,却真实地映照着彼时的烟火气。照片下方,她端端正正地贴上了那张从钱包里取出的、写着“要笑啊”的便签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活并未变得色彩斑斓,灰调依然是主旋律。只是这灰调里,开始顽强地生长出一些细微的纹路,一些不易察觉的光泽。那是老陈扫过雨后积水的街道时,倒映出的一小块清澈蓝天;是王淑芬揉面时,窗外突然飞落枝头啁啾的麻雀;是深夜按摩仪嗡嗡的震动声中,老陈喉咙里发出的一声被酸胀缓解后的、满足的喟叹;更是他们偶尔目光相撞时,那不再全然是空洞和悲戚,而是掺杂了理解、默契,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的练习——练习着如何在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旁,重新找到呼吸的节奏,重新辨认出生活里那些微小而确凿的“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们依旧沉默地行走在各自的轨道上,扫帚的沙沙声,揉面的啪啪声,日复一日。但在这声音的缝隙里,开始悄然填充着一种新的东西。那是一种无声的约定:**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铭记。铭记那个叫阳阳的孩子,最深的期盼不是他们如何哀悼,而是他们如何活着。活着,好好地活着,带着他偷拍镜头里曾捕捉到的那些平凡笑意,笨拙地、努力地、一天一天地,活成他期待中,父母该有的模样——那模样或许依旧艰辛,或许带着永久的伤痕,但底色里,终究要透出一点不熄的暖光,一点不肯向绝望彻底投降的韧劲。</p> <p class="ql-block">于是,在某个阳光还算温煦的午后,老陈笨拙地拿起喷壶,给阳台那盆半蔫的月季浇了点水。王淑芬在一旁看着,没有像往常那样指点,只是静静地看。当老陈直起腰,有些茫然地看向她时,她抬起手,轻轻拂去他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浮尘。她的动作很轻,目光落在他脸上,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p><p class="ql-block">没有言语。</p><p class="ql-block">只有那盆月季,在阳光下,悄悄探出了一枚小小的、嫩绿的新芽。</p><p class="ql-block">痛伴余生,为爱重生:余生如烛,为爱捻亮;练习微笑是最深悼念,活成孩子期盼的模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社会是一个大家庭,每一个成员都值得被关爱。对于失独家庭,我们能做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帮助,更需要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慰藉。一个温暖的微笑、一次真诚的倾听、一句贴心的问候,都可能成为他们黑暗生活中的一缕光。让我们用温柔以待的包容,为失独家庭撑起一片爱的天空,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和温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