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铎翁</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01769957</p> <p class="ql-block"> 今年六月底,我与家人来到黄山游学。为观日出,住在山上玉屏楼宾馆。二十九日凌晨四时三十分,我裹着寒气终于登上了光明顶。此时天幕如墨,星子疏朗,然而峰顶早已人影攒动,山风凛冽中裹挟着低语,大家蜷缩在石阶或岩隙间,目光如探照灯般固执地投向东方——那尚未启幕的混沌所在。冷冽的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无声的虔诚,仿佛我们并非凡俗游人,而是赶赴一场天地间最古老而神圣的约会。</p> <p class="ql-block"> 等待中时间变得粘稠难熬,人们裹紧衣服,如石雕般静默伫立,所有的呼吸与心跳都悬系于那未醒的东方。终于,大约五点半钟光景,天色褪去墨黑转为深邃的蓝灰,远山剪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倏忽间,天边渗出一痕胭脂色,如美人初醒眼波中柔婉的霞晕,继而由浅入深,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橘红与金粉。人群里开始有了细碎的骚动,我屏息凝神,只见那初生的红日终于挣破地壳的束缚,从群峰凹处探出一点熔金般的额头,仿佛是天地在混沌中艰难分娩的第一滴血泪,凝重而庄严。</p> <p class="ql-block"> 旭阳缓缓向上攀援,先是半轮,继而整个挣脱了地平线的牵扯,悬于东方——宛如一颗正在锻造的赤金丹丸,滚烫灼目,把万道金光泼洒下来,瞬间点燃了天幕。这煌煌丹炉倾泻下的熔金烈焰,染得云霞如同烧透的锦缎,连近旁松针也滚上了金边,光明顶霎时沐浴在一种非人间的辉煌里。一时间万赖俱寂,旋即爆发出海潮般的惊呼与赞叹,无数镜头对准这天地初开的盛典,快门声汇成一片急雨,人们纷纷举起双手,仿佛要接住这自苍穹滴落的、燃烧的琼浆。</p> <p class="ql-block"> 六时半左右,奇景骤变。方才还清晰可辨的千峰万壑,转瞬隐入一片浩瀚的乳白波涛之下——云海蒸腾起来了。初升的太阳此刻化作云海上一轮温润的玉璧,其光柔和,将云浪染上深浅不一的银灰与淡金。波涛汹涌翻滚,时而如怒涛拍打看不见的礁岸,时而如羊群温驯地漫过山脊,巨浪无声,却挟裹着淹没一切的伟力。峰峦的尖顶成了海中的孤岛,在云浪中载沉载浮,恍如神话中飘摇的方舟。此情此景,实在令人恍惚:不知足下是凝固的山峦,还是流动的海洋?一时竟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迷离之感。相传黄帝曾于此采药炼丹,羽化登仙,眼前这流动的琼浆玉液,莫非是丹炉里逸出的千年云气,至今仍在山腹中翻腾呼吸?群峰在云海间浮沉,倒真似丹炉中沉浮的未熟灵药,被天地文火耐心熬煮着。</p> <p class="ql-block"> 缓步下山,云海仍在脚下舒展奔流,心中却翻腾着更深的波澜。这瑰丽日出与浩瀚云海,原是大自然最精微的物理之诗:昼夜温差凝结水汽,山势围合使其滞留难散,终成此奔腾之海。而滋养这奇观的土壤,竟源于黄山松根系分泌的有机酸对花岗岩千年不倦的啃噬——生命以卑微之躯,竟悄然参与塑造了撼动心魄的壮景。念及此,我深味这“造化钟神秀”的真意,“阴阳割昏晓”之间,蕴藏了何等磅礴又精密的伟力!</p> <p class="ql-block"> 立于山道回望,云海之上偶露的峰尘如青螺点点,令人顿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慨。东坡在赤壁的浩叹穿越时空,于黄山的云雾中找到了新的回响。“哀吾生之须臾,羡云海之无穷”——这“无穷”背后,却是无数须臾生命以坚韧代代接力,松根咬住岩石,分解出土壤,水汽凝结成云,共演了这永恒的一幕。原来须臾与永恒并非对立,须臾如松针坠地融入永恒,永恒亦因须臾的参与而丰盈不朽。此刻顿悟,黄帝所求长生金丹,或不在缥缈丹炉之内,而在这松根咬石的倔强、云雾聚散的循环、旭日喷薄的律动之中——此即生命本身绵绵无尽的大丹。</p> <p class="ql-block"> 下至山腰,再望光明顶方向,云涛依旧翻涌不息。刚才那轮红日已升入更高天宇,将光明泼向更远的层峦。它升腾的轨迹,仿佛为渺小个体摹画出的精神等高线——我们虽如朝露,但若能汇入自然伟力的运行,亦能在须臾中折射永恒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 下山路上,心被那轮初阳和浩渺云海熨得透亮。原来真正的“光明顶”,未必是地理之巅,而是心灵被自然伟力彻底照透的刹那。那磅礴的日出与云海,是天地以最壮阔的方式提醒我们:珍惜这具能感受奇迹的血肉之躯,在有限中活出无限深意——如松根咬住贫瘠的岩缝,亦要分泌滋养未来的土壤;如瞬息水汽,也要在阳光中折射出七色光谱。唯有这般,短暂肉身方可与奔涌的云海共鸣,微小生命才能嵌入那吞吐大荒的永恒丹炉。</p> 欢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