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梧桐叶在窗棂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光标在"致谢"两个字后不断闪烁，就像我此刻难以安放的心事。</p> <p class="ql-block">"江苑，新来的客座教授要借用我们的实验室。"导师突然推门进来，带进一阵裹着银杏香气的风，"你去接待一下。"</p> <p class="ql-block">我抱着记录本穿过铺满金色落叶的长廊，远远看见玻璃花房前站着个人。那人转过身来的瞬间，我怀里的文件夹"啪嗒"掉在地上。深灰色西装衬得他眉眼如墨，袖扣在秋阳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最要命的是他身上飘来的雪松檀香，竟与我论文里研究的古法合香如出一辙。</p> <p class="ql-block">"陈导！"他弯腰替我捡起散落的纸张，腕表擦过我的手背，"你的开题报告很有意思。"</p> <p class="ql-block">我的耳尖瞬间烧起来。三个月前在学术期刊上读到他关于宋代香文化的论文时，我曾在午夜对着文献里的铅字心跳如雷。此刻他修长手指正点在我的实验数据上："但制香时的温湿度控制，是不是该用红外光谱仪重新测算？"</p> <p class="ql-block">那天之后，我的课表上多出一行烫金的"特聘教授"。他总坐在研究室最西边的位置，午后阳光斜斜切过他银丝眼镜的边框，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团墨迹。我隔着袅袅升起的沉香烟雾看他批注文献，笔尖沙沙声里偶尔传来瓷器相碰的清响——他惯用那只青釉莲花盏喝茶。</p> <p class="ql-block">"论文标题太死板。"某日他忽然抽走我的草稿，龙井茶香随着翻页的动作扑在我脸上，"叫《寸灰》如何？"我的呼吸凝在喉咙，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心字成灰"的典故旁画了道朱砂批注。</p> <p class="ql-block">梅雨季来临时，他送了我一支定制的紫檀狼毫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篆文"晚"，我对着显微镜才看清那行"相见恨晚"。那天实验室的除湿机嗡嗡作响，他替我别起耳边碎发的手指比空调冷气还要凉。</p> <p class="ql-block">学术会议前夜，我在资料室核对发言稿至凌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一只戴着婚戒的手突然拦在金属门间。我抬头看见陈史挴略显凌乱的领口，他身后站着的旗袍美人正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那是我们院长刚离婚的女儿。</p> <p class="ql-block">"江苑？"他向来沉静的声音裂开一道缝。我盯着他领口蹭到的朱砂色唇印，想起上周帮他整理的聘书，烫金字体明晃晃写着"客座教授续聘三年"。</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在会议厅门口退还了那支钢笔。他接过时指尖发颤，檀香木盒里躺着张便笺："论文标题已改为《香烬》，感谢沈教授指导。"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的述职报告，我转身走进滂沱大雨里。银杏叶粘在湿透的白大褂上，像极了那个秋天落在我发间的第一片金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