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旧忆

尘封笔砚

<p class="ql-block">  记事起我就进入了校园,不过最初的三年是幼儿园,接着才是六年的小学。在历经半个世纪的岁月消磨,那点残存的校园记忆愈加显得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 我的幼儿园、小学和高中都在县城的中街上,从家门口的文亨桥朝南,有一条青石板夹杂着滚石块铺就的小街,街道两旁是紧挨着的高门深宅、老房旧院和古巷残墙,约四五百米便顶着一条东西向的中街。如果再向右拐,行走不到百步,街北侧有个小院,这便是城中幼儿园。如果向左拐也就几十步路便是人民小学。再往东走便是后来我就读的南菁高中了。</p><p class="ql-block"> 有关幼儿园的记忆已残存不多,能记得起来的也就几件。第一件是入园,那应该是我较早的人生记忆,那年我三岁,尽管幼儿园的园长就是我隔壁邻居程老师,尽管和我一起入园的还有童年的玩伴陈老师的女儿漪澜,但这个陌生环境依然让我感到抗拒和恐惧,我嚎啕大哭。实在没办法只能让文革停课在家的大哥送我入园,并陪着我在教室的小板凳坐了两天;第二件事是我和小伙伴玩着园内的秋千船,不小心我的左脚被卡了一下,脚髁立马红肿起来,撕心裂肺的痛铭刻心头。记得有位姓马的老师背着我送回家中,后来母亲又送我去医院拍片检查,打了几个月的石膏;第三件是在老家华墅幼儿园,那年父亲下放农村,家中实在无人照看我,只能送我到老家让外婆照看,并在小镇的幼儿园借读了半年。离开父母的陌生环境又让我忧郁不安。有一天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意外地发现校门口是父亲的身影,但这个突然的欣喜却让我委屈得泪水直流,那份复杂情感犹记心头。</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一直在想为何这三年留下的全是些不愉快的记忆?或许这都是那几年父亲遭遇冲击,家庭颠沛流离、沉闷压抑的外部环境留给我童年的心灵映照。曾有人说过一个人的最初记忆会影响一生,或许我善感抑郁的性格养成也与此不无关联。</p><p class="ql-block"> 70年起开始读小学,这个藏匿于小镇民居之间的小学有南北两个校区,南侧是主校区,沿街有个并不高大的石廓青砖门头,两扇斑驳脱落的黑漆大门,没有多少学校的气派,倒象是一家破落大户人家的宅院。走进大门是个门厅,走过门厅前狭小的天井,是几间纵向联通的老式平房,这便是小学的礼堂。礼堂南头是抬高的木制舞台,六年时光里我很多的记忆都出现在这里。礼堂东侧有门,出门紧挨礼堂东墙是条连廊,南头连着几间教师办公室,北头连着一排低矮昏暗的教室,这里便是我一年级的教室。舞台东边也有朝南木门,出去也是一条长廊通往厕所及南墙边的小屋。在教师办公室东侧有一幢有点年代的木结构的两层小楼,这算是最有学堂气息的教学楼。每层有四个教室,南北两侧都是畅开式的长廊,青砖方柱,木质廊栏,这是高年级学生的教室,我们只能在课间来此绕楼一周,那咯吱咯吱的楼板声仿佛还在眼前。教学楼南边则是一片的操场,每天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会到此做广播操。除此之外,礼堂西侧还有个院落,小院南北各有两间教室。</p><p class="ql-block"> 北校区则比较简陋,进院是片宽阔的泥质大操场,体育课会来此地。操场北边还有亩农田,农田北有残败的夯土围墙,记得放学后时常会钻墙洞抄近路回家。操场东侧有两个东西联通的小院,小院南北各有几间教室,据说这里是小镇有名的昭忠祠。</p><p class="ql-block"> 小学时已进入文革中后期,当时社会家庭环境开始改观。在我久远的记忆中,那是一段清贫快乐轻松自豪的时光。说轻松是学习完全无感,不用补课没有课余班,很少考试测验更不会成绩排名,只分优、良、一般等级。我基本能语数双优,唯一在意的是期末能否评上个三好生。轻松的后果是我这六年有关学习的记忆一点没留下,能回想起的全是课外的玩耍闹腾。如果要我描述今生最轻松惬意的场景,我肯定会浮现起小学同学结伴放学时的嬉戏追逐,想起沿街残墙小院旁一簇簇零星盛开的菜花,还有那斜阳照在石板路上泛起的温暖的光芒,那是一段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整个小学阶段我都算是个抛头露面的好学生,开学第一天我就感受到了一种自豪。报到那天,领到的语文课本居然头几课因漏印都是空白页,于是老师让家长回家找人补抄上去。第二天上课时,别的同学书本都是钢笔随意的字迹,唯有我的书本是父亲端正娟秀的毛笔小楷,老师们竞相传阅赞叹不已,他们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当知道就是县中那位能写会画黄老师的儿子都恍然大悟,幼小的我却从中感觉到一种自豪。从此以后,老师同学们居然产生这样的逻辑,父亲能书会画,他的孩子肯定也行,于是第一学期我便被推荐为文宣委员,后来这个职务居然会一直延续到我高中毕业,甚至到了大学我也成了校学生会宣传部长。当然从此我的内心也有一种暗示,父亲行,我必须也要行,这种心理和优势也让我比其他同学更多更早接触书画,并真的变成了特长,并在后来的学习社交活动中,赢得自信和优势。现在总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或许就是这个道理。记得小学时常会填写各式表格,我最怕填的是家庭出身,最自豪填写的是特长爱好,我会毫不犹豫写上“书法美术”。</p><p class="ql-block"> 当挂着文宣委员的头衔之后,我除了忙起班级的黑板报,也很快成为学校的文娱宣传队的骨干。其实我自幼是个文静腼腆甚至有点内向的孩子,也不知道校宣传队看中我什么,记得刚进入宣传队时我连跑跳步都不会,回家后一家人帮着我分解动作训练了半天才学会。那时我总能在其他同学上自习课时,自由地在后墙黑板前出着板报,也经常被老师招呼着先行离开教室去参加各种文娱排练,每年全县的文娱汇演都少不了我的身影,当然每次中小学美术展览也都有我的作品。我至今记得学黄帅反潮流时,二三年级的我也被安排着写老师的大字报;批林批孔时我曾上台演过活报剧说过三句半;学雷锋时我参加表演唱,还随着一帮同学去为孤寡老人做好事,结果走了几家全被老人逐出家门;我当过学校广播播音员,做过幻灯片配音员。有一年学校故事会选拔,我用一篇《李时珍尝仙草》,被选拔到县人民大会堂参加全县的故事大会。这些经历不仅给我小学生涯留下了许多鲜活美好的记忆,也为我后来登上更大更高的舞台树立了信心和勇气。</p><p class="ql-block"> 时隔半个世纪我依然铭记得冯菊英、吴玉芬、沈余三位老师,她们当年的音容笑貌依然那么鲜活清晰。冯老师是接管我的第一任老师,不久便怀孕生子,产后又接着带我们直到三年级;吴玉芬老师是三年级接管我的班主任,她温和而不失威严,是唯一曾将我提拔为班长,不到一个月又将我打回原形的班主任。原因是有一天我脑筋短路,居然和同学课间在校门背后烧报纸玩火。为平息校园舆论,撤职处分无可辩驳,但当众被罢官使我自尊大伤,那一次我哭了半天。我至今还记吴老师摸着我的头说:一个人不能总乘顺风船,也得跌几个跟斗,否则今后没法去社会混;漂亮白净的沈余老师则是学校文娱宣传队的老师,带着我们排演节目参加各种汇演,后来她被调到县小红花宣传队,又成为我初中时的文娱老师。</p><p class="ql-block"> 小学的好朋友也很多,可惜岁月久远都已失联。但我还记得徐平、邢小龙、刘为民、姚洪元、侯永凯、徐春等一大串同学的名字。当年邢小龙、徐平都是家住西大街的邻居,也是我童年的好友,他俩父母都在外地,是随爷爷奶奶生活的。徐平家住街边一个老宅内,木质房子老破旧,很像我老家的祖屋。小院内种着各种花花草草,有颗硕大的香橼树,每年秋天黄橙橙结了一树,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坐在大树之下,徐平会给我们讲“一双绣花鞋”“梅花党”等恐怖惊悚的故事。徐平家的斜对面有幢结实的乌漆墙房子,这是邢小龙的爷爷家,邢小龙机灵可爱、上进积极,像潘冬子一样总爱穿身军绿色服装,每天我们上学放学都会约着同行。我们一起去汽车站学雷锋做过好事,一起跟着大哥哥去斗地主、抓特务。可惜他俩没等小学毕业都先后离开了家乡,让我伤心失落了许久。</p><p class="ql-block"> 为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学校开展忆苦思甜,有一天请来了一位苦大仇深的老工人,在大礼堂向同学们讲诉解放前那猪狗不如的生活,土腔土调吭哧了几句,就咧嘴抽泣起来,那表情让人难辩哭笑,一些同学忍不住哄笑起来,幸亏前面的老师及时挥臂呼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几番口号下来才稳定了礼堂的气氛。接着吃忆苦饭,每个同学发了一块糠麸饼,看着大家如哽似噎难以下咽的表情。老工人语重心长地说:今天的饼里没掺糠还带点咸,解放前我可是盐都加不起呀!学校还组织学工学农学军,记得学校南墙下的破屋里养着一头猪和几只兔子,同学们要轮流将家里的淘米水和割了的青草带到学校。北校园的农田种着麦子蔬菜,每年农忙学校还会组织学生去郊外农田拾稻穗,这些活动目的是不让我们成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小学还要学工,北校区东南角有个小工厂,生产动物生长素,我们曾去做过分装称重封口等劳动。说来巧,工作之后我居然曾很长时间从事过兽药饲料添加剂的管理,与当年学工是否存在某种机缘巧合,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毕业以后我就再没进去过学校,后来小学搬迁,老校园被推平重新盖起高楼。前两年回乡再路过此地,这里已经陌生得似乎与我毫不相干。但是,那段童年记忆却难以忘怀,无数个静夜,往事总会悄悄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7.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