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二,是妈妈离开人世的第二天,天亮后我们开始筹备妈妈的丧事。所谓丧事,泛指人死后殓奠殡葬等事宜,我们故乡把丧事叫白事,把结婚叫喜事或者红事。</p><p class="ql-block"> 爸爸先派人到水口妈妈的娘家去报丧,同时派人通知我们家的亲朋好友来奔丧。二哥去请自己的同事朋友来帮忙,我也找到同学杨栓群,请他通知我的同学前来帮忙,接着我又到彬县中学,把祭奠妈妈的日期告诉了学校的领导和同事。</p> <p class="ql-block"> 等我回到家里,看到应邀而来的宾客和前来帮忙的亲戚,在总管北街杨伯的指派下,分头行动,各司其责。那年头粮食紧张,麦面尤其短缺,所以妈妈是丧事本着节俭和隆重的原则,丧事的四天早上吃高粱钢丝面饸饹,中午吃麦面里边掺了少些玉米面的馒头。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女的都去生火烧水起蒸馍的面,切凉菜压压钢丝面准备早饭。男的搭棚,盘锅头,租赁碗碟孝衫,请厨师,叫乐人,采购东西……。</p><p class="ql-block"> 八点多,猪娃走进十家院给爸爸和二哥说:“我在二郎坡买好了坟地,抬丧打墓包给了迎建队,阴阳张先生已经勾好墓穴,打墓已经开始,估计后天中午就能打好。”爸爸感激地说:“谢谢!”又把招待打墓人和联系丧架子,绑扎龙头龙尾等事宜交给了猪娃。</p><p class="ql-block"> 阴阳张先生来后给我们写好了讣告,算好了送葬的忌日和七七、百日、周年、三年的时间表,选好了灵堂的位置,写好了灵堂要贴的东西。我把讣告贴在了大门外边的墙壁上,帮忙的亲戚开始搭建灵堂。</p><p class="ql-block"> 九点多,忙碌了半夜寻找购买棺材的金狗回来了,他说:“我托熟人找了一家,好说歹说才花高价买来了人家给自己老人做的一副寿材,现在已经雇人拉到了门口。”总管派了四个小伙子费了很大劲,才把棺材抬进了院子,大家看了看,都说,松木棺材柏木档,是上等的棺木。爸爸说,妈妈这些年含辛茹苦,相夫教子,扶老携幼,拉扯大了六个孩子,功大无比,死后应该睡上这样的好“房子”。</p> <p class="ql-block"> 按照故乡的风俗,在殡丧期孝子必须身着白色的丧服头戴白孝,腰系一根由麻搓成的麻绳,手拄用柳树枝缠上白纸的哭棍,称为“披麻戴孝”。其中儿子、媳妇、女儿、侄儿须穿长孝衫戴下头的重孝。侄女、侄女女婿、外孙女及其女婿、孙女及其女婿、孙子及其媳妇、外甥等都穿短孝衫戴普通孝。我和二哥二嫂、姐姐、妹妹、侄儿等孝子穿上租赁来的长孝衫,女的戴上下头孝,男的戴上缠头孝,跪在妈妈灵前准备给妈妈入殓。 </p><p class="ql-block"> 帮忙的职客把棺材抬进搭好的灵堂后,按照阴阳先生指的方位放好。我用毛巾把棺材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在里边铺上妈妈缝的新褥子,一切准备好就开始入殓。</p><p class="ql-block"> 故乡把穿戴好寿衣的尸体放入棺材俗称“盛殓”或“入殓”,“入殓”是丧事中十分重要的一个仪式。杨伯指挥我们几个小伙子把妈妈的遗体从房子里抬出来,轻轻放进棺材里,把头放到枕头上,小心翼翼的把身体和头都摆正,在妈妈遗体和棺壁之间放上麻纸里边包着锯末的纸包,用来固定遗体,防止遗体晃动,因为在抬棺下葬中遗体晃动是很不吉利的事情。遗体固定好后,我用妈妈缝的红色被子,盖在了妈妈的遗体上,红色寓意红红火火,万事吉利。二哥把纸盖盖在了棺材上,此时还不能盖棺材盖,要等最后一天晚上祭奠仪式结束,娘舅外家的亲戚和本家的亲戚瞻仰完妈妈的遗容后才能盖棺。</p> <p class="ql-block"> 入殓后我把买来了一只白公鸡,拴在棺材后边看丧,用粗碗盛了半碗清油,用棉花搓了一根灯芯放在油碗里,划支火柴点燃了长命灯,放在棺材下边的凳子上,又挂了一块床单遮住了棺材。姐姐和院里的女邻居,抬来方桌放在帘布前布置灵堂。民乐拿来了放大的妈妈遗像,放在灵堂的正中,遗像前放着院里房东杨叔写的牌位。杨妈和嫂子端来了雪白的九个贡和九碗献饭,摆在牌位两边。供桌的最前边,放着香炉,我和二哥上前叩头后,在香炉上插了三根香,又点燃了两支蜡烛,矗立在香炉两边,在灵堂外边的柱子贴上了阴阳张先生写的挽联:“恨天憎地泣血泪,捶胸跺足放悲声。”横批是“恩泽四海”。</p><p class="ql-block"> 灵堂布置好后,我们姊妹,妈妈的干女儿小霞,干儿子建军、侄儿东东,外甥郭立、郭刚,穿白戴孝跪在妈妈灵前守灵。参加守灵必须是妈妈的直系亲属,按辈分跪灵堂两侧。长子守灵前,负责添香,换烛,续供;女儿儿媳守侧灵,负责哭丧;孙子辈守灵后,负责传递物品。哭丧是丧俗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让儿孙们把逝去亲人的悲痛、不舍等情绪发泄出来。我的嫂子、姐姐、妹妹、干妹妹、侄儿、外甥跪在灵堂为失去慈母而哭得死去活来。</p> <p class="ql-block"> 下午,厨师到了开始煮肉订蒸碗。蒸碗定好后,爸爸坐在锅头跟前,不停地往锅头里边添煤蒸碗子,整整忙到深夜才把蒸碗蒸好。杨栓群领着我们县城的十几个同学来帮忙。他们听说坐席需要桌子,就到隔壁的城关中学借来的二十个课桌和凳子。</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猪娃、金狗、民乐的媳妇,还有院子里的水娃嫂子、两个杨妈等七八个妇女一起接面揉面蒸馒头。一锅馒头做好后放到蒸笼里蒸,蒸好后抬下笼待馒头稍微凉了以后,再摆放在木箱里用布苫好又接着蒸。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卖馒头的商家,整个过事需要的几千个馒头,都是帮厨的职客一个一个做出来蒸好,他们非常辛苦。</p><p class="ql-block"> 中午,我们请的两个乐师来了,吹了一阵祭灵的锁啦,引来了不少小孩子看热闹。妈妈的两个妹妹,惠莲姨兵兵姨来了,跪在妈妈的灵前“姐呀姐呀”的哭了好一阵,我们陪着也哭。哭完了,两个姨和当副县长的姨夫含着眼泪向爸爸询问着妈妈的死因,叙说着妈妈的功德。</p> <p class="ql-block"> 故乡不成文的习俗很多,待职客就是其中的一项。主家为了酬谢辛苦帮忙过事的职客,都要在正事前设宴,专门款待职客,我们家也不例外。腊月二十四日下午我们请厨师做了五桌菜,请所有帮忙的职客职客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待职客饭。酒席上总管照着拟定的执事单,给吃饭的职客分派了祭奠当天各自负责的事,代主家给职客每人发了一包“宝成”牌香烟以表感谢,我们孝子跪着给各位职客敬酒答谢。</p><p class="ql-block"> 吃完饭职客走了,我们主家就第四天祭奠的事一直忙到深夜。在悲哀的锁呐声中,孝子给妈妈化完纸,放声恸哭了好一阵,就各回各家休息了。我穿着电影队发的棉大衣,和二哥轮流坐在妈妈灵前。数九寒天我穿着棉衣站在院子里,冻得浑身打颤,脚冻得很痛,根本坐不住,只好在灵堂里边走来走去,跺一跺脚,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明。</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丧事在总管的精心安排和职客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两天有条不紊的忙碌,宴请宾客的馒头、饸络、蒸碗、酒菜都已准备妥当,墓穴到时就可以挖好,抬丧、送葬、祭奠等事宜也已落实到位。</p> 回忆录第六章《艰难返城》(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