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什刹海——观澜轩（28）

阎世俊

雨中什刹海 　　六月中旬，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如约而至，飘落京城什刹海，我是特意来湖畔听雨，坐在水边的一个亭子里，独自观赏雨中的西海。 雨中什刹海 　　雨，时大时小，雨中的荷花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荷花还没有绽放，巨大的荷叶在风雨中左右摇摆，想起朱自清笔下舞女的裙摆，随着舞曲旋律的跌荡起伏而左摇右摆。 　　我喜欢听雨，它能给我带来内心的寂静，隔绝身边这个五彩斑斓的尘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和亭子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又想起南宋大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是唐宋诗词中最苍凉的一场雨，千百年来，没有谁能出其右，仅仅是听了三场雨，南宋首屈一指的大词人，走完了坎坷的一生。 　　步入花甲之年的人，会听到很多场雨，细雨绵绵的春雨，夏天的暴风骤雨，淅淅沥沥的秋雨，每一场雨都带来不同的心情，讲述着不同的人生故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蒋捷出生于官宦人家，江南世家子弟，少年生活无忧无虑，站在歌楼之上，望着窗外细雨蒙蒙，红烛在罗帐中摇曳生姿，歌女为他抚琴，一曲歌罢散尽千金，真可谓义气风发，烛光映照出他那张稚嫩而充满憧憬的脸庞。那时的他，或许正沉浸在青春的欢愉与梦想之中，雨声成了他心中最动听的乐章，象不象大观园中的贾宝玉？举办海棠诗社，为赋新词强说愁。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蒋捷（约1245年—1321年）字胜欲，号竹山，世称樱桃进士，宋末元初词人。蒋捷29岁高中进士，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是还没等他步入官场，元军的铁蹄已经踏碎江南的梦里水乡，当年那个站在歌楼上的少年，已经蜕变为漂泊异乡的旅人。 蒋捷不愿意侍奉新朝，恪守读书人的骨气与名节，一生隐姓埋名流落他乡，坐在客船中，他再次听见了雨声，但这次，雨声不再温柔，淅淅沥沥的秋雨，带着几分凄凉与孤独，雨滴悄悄滑入他的衣领，浸透他的袍袖。瞭望开阔的江面，乌云低垂，视野中一只失群的孤雁在西风中哀鸣，这何尝不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呢？他多少次梦回家乡，渴望安定的生活，但是命中注定，他只能在风雨中继续前行。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多年来的飘泊生活，蒋捷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漂泊异乡的壮年，而成为寄身寺院的孤独老人。站在僧庐下，他再次听见了雨声，但这次，雨声似乎更加沉重，更加苍凉。他望着窗外的雨，思绪万千，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那些曾经的梦想与追求，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只剩下这无尽的雨声，陪伴他度过这漫漫长夜。或许，他会想起一百多年前南唐李后主的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后主的这首词写的很凄凉，但是还赶不上蒋捷的听雨词，这背后的故事说尽一生的坎坷。 这首听雨词的最后一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是蒋捷对人生的深刻感悟，也是他对这场雨的最终诠释，就让这凄凉的秋雨声陪伴着他，度过这漫长而孤独的夜晚吧，从傍晚一直到天明。 　　什刹海的一场大雨，一下就是两三个小时，我站在亭子里欣赏雨，思绪伴随着千万条雨丝飞向虚幻飘渺的太空。 　　忽然间产生一种冲动，我用薄薄的雨衣包裹好挎包，起身冲入哗啦啦的雨中，尽情地奔跑，大声呼唤，让雨水肆意淋洒在身上，全身浸泡在雨中。 　　在西海岸边漫步，我想起疫情期间的一段往事，两岁的小孙子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一同看下雨，从小培养他对唐诗宋词的感悟。 小孙子背诵唐诗宋词 我家楼顶上有个露台，我的书房"听雨轩”就在露台上，平日里在平台养花种菜，享受耕读生活的情趣。读书累了，或者心烦的时候，站在露台上眺望楼下的小区花园，心里顿时就敞亮了。 　　小孙子喜欢看月亮，这一点象爷爷，还喜欢听雨，下雨的时候，我时常抱着他，站在听雨轩前，聆听雨点跌落到雨蓬上，发出扑扑的声响，欣赏雨中的景色，给他讲解秦少游的词："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人的思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记在心里，梦，是虚无飘渺的，更是不可捕捉，好比蒲公英，轻飘飘的，浮在空中，随风飘来飘去。 我问艾文：你做梦吗，是不是经常想起爸爸妈妈呀？ 他说：“做梦，想爸爸妈妈。” 我又说：他们远在万里之外的加拿大，也想艾文。你们的思念，就象空中一串一串的雨珠，从浩瀚的宇宙天空，尽情挥洒在苍茫大地上，这下看见了吗？ 艾文回答：“看见了。” 我说：那就，伸手感受一下下雨吧。 这一伸手接雨不要紧，艾文直接冲进大雨中，高兴的奔跑，踩水，大喊大叫，奶奶急忙掏出手机，拍摄小孙子雨中撒欢的镜头。 小孙子冲入雨中，尽情地撒欢奔跑 　　我猜，每个人都曾在雨中漫步，在雨中感受过那份独有的苍凉与忧愁。什刹海的雨，依旧在下着，若是换了你，或许会有一番不同的感受吧？ 小孙子八岁了 阎世俊/文孔颖/摄2025年7月1日官厅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