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煎熬地活着，要舒服地死去（二）

好人

病痛就是要把你折腾的死去活来，你要做的就是咬牙坚持下去。

陈冲的母亲睡着后，陈冲发信息给小姨：“她没有跟我说过想活。如果妈妈给我明确指示，说她想走，我就会义不容辞地去完成。

她虽然呻吟叫喊，但是没有说她想走。”小姨说：“据说人到了那一步都有求生欲，那就要说服她进食。”二姨也发信息给陈冲：

“我姐这么痛苦，太可怜了。”陈冲回道：“父亲就是不想让她走，要不惜代价地让她活下来。

他说，叫你们回来，就是来跟她道个别，意思是别的不要管。”

有些话陈冲太难启齿，怕自己说不清楚，就给父亲写了一封信：“通过这段时间对妈妈的观察，我发现，

妈妈只要在醒着的时候都是非常难受的……她的感觉和表达都是清晰的。护工和保姆当着她的面议论，说她整天吵，

横不得竖不得，说她大便时弄到身上……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是个白痴。陈冲妈妈自尊心很强，很骄傲，

她对病痛忍无可忍了才会这样的。在陈冲母亲这个岁数，在目前瘦得皮包骨头，

生命力日益下降的情况下，这样的煎熬是否值得？为母亲换来的是什么？更长久的煎熬吗？”

陈冲郑重其事地把这封信交给她父亲，父亲读完什么也没有说，把信折好放回信封之后还给陈冲。陈冲不罢休，

鼓起勇气跟她爸爸说：“妈妈太苦了，不要治疗了。”父亲不看陈冲，也不作声。陈冲说：“我们接她回家吧。我们陪着她，

让她走。”陈冲父亲还是不看陈冲，停顿片刻后，说：“我今天去陪她，让她多吃点，她说想跟我一道回家……”说到这里，

陈冲父亲哽咽了，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涌动，但是父亲没有让它流下来。说：“你们回家吧。”

陈冲每天上午都去病房陪着母亲受煎熬，夜里神情恍惚地幻想着如何解救母亲。陈冲母亲的病床靠窗，朝南，病友的床靠门，

拉上了白帘子。温暖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把陈冲的影子投在墙上。

陈冲母亲自始至终没有提出要提前结束这场磨难，那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吗？还是因为爱？

一天，哥哥和陈冲跟往日一样到医院探望父母。陈冲母亲突然精神了许多，多吃了半个苹果，还跟着陈冲哥哥手机里的音乐唱歌。

有段时间，陈冲母亲奇迹般地好转起来。陈冲每天上午陪母亲在病房里唱歌，父亲在一旁听着，有时眼神转向远方。

记忆里，陈冲母亲摆脱了苦难的那些日子，屋里总是洒满了阳光。窗户很大，太阳照在陈冲母亲的脸上，

陈冲母亲专注的歌声里充满了少女的渴望:“小鸟在歌唱，野花在开放，阳光下面湖水已入梦乡，

虽然春天能使忧愁的心儿欢畅破碎的心灵再也见不到春光。你走山路，我走平原，

我要比你先到苏格兰。但我和我爱人永不能再相见，在那最美丽的罗梦湖岸上。”

陈冲母亲走后，陈冲才知道那天母亲唱的歌叫《罗梦湖》。那是一首苏格兰民谣，主题是讲述生离死别之际对爱的寻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