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暗号·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岁月暗号·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男人在走向那光阴深处时，时间并不如潮水猛烈奔袭，倒似深潭之上弥漫的雾气，无声无息之间将人缠裹。生命的躯壳也悄悄随其步调，用无数细微又固执的暗号，标记着肉身于洪流中无声漂游的轨迹。

第一个暗号自那体魄的支撑传出，血肉的宫殿也悄然颓圮。手臂，肩膀，双腿，当初饱满挺拔的肌肉变得瘦消干瘪起来，仿佛饱满的果实悄悄蒸发去水分，留下一层软沓的皱缩表皮；弹性如春水般流逝，曾经坚实的力量慢慢瓦解流散。举手投足间，如履薄冰的摇晃代替了往日的笃定稳健。倘使再久离淬火的砥砺，每十载时光之砂就卷走约摸一层力气。幸而尚有坚持，那简单搬运，踱步慢行之中蕴藏的韧劲，便让老朽筋骨暂缓衰败的脚步。

呼吸的气流随之也细弱幽微。昔日清新鲜气的吞吐，今日却像拉一张破风箱，喘息间滞涩沉重；肺活量渐次缩小，身体内那勃勃生气之苗因受憋窒渐渐转稀。倘若再少获些清气所凝聚的精魂，五脏六腑便如失了营养而垂手等待，衰颓迹象越发难以遮蔽了。此时，惟有不间断地健步前行，让筋骨血脉在运动中重获一点生机——每一次前进迈步，皆是给自身气息注入生机，在消沉的意志里重新拨亮希望。

肌表的印痕再不容粉饰。双颊颧骨上，鱼尾纹从眼角蔓延开，如时光落笔的潦草水痕；皮肤之上棕褐色斑块赫然显露，宛若深秋降下未及消融的霜斑，无可躲避地嵌进原本平顺的表皮。此时唯以浓绿香茗洗濯内腑，再兼以维生素C与E为盔甲，奋力抵挡岁月粗暴刻痕的落下。

再看那口唇之间，两排牙齿也渐渐颓堕。牙龈如饱受侵蚀的堤岸，红肿松弛处成了病菌的巢穴，牙齿如经历风化的基石，渐渐松动；若不及早以清水与牙刷的勤谨来筑堤，口中便成了湿土滋生腐朽的疆土。

当那些隐秘的症候渐渐弥漫开来后，记忆的溪流亦显得迟缓凝滞——清流变作了滞留的浑水。往昔清晰脉络变得紊乱模糊，回想时常陷在迷雾重重中纠缠不清。那些往日熟悉的念头如同水底摇曳的光影，难以捕捉也愈发混乱。一旦失守最后的清明神志，怕要坠入呆滞痴呆的深渊。于是杏仁坚硬如信念，蔬菜的翠绿如澄澈之光，以此滋养，奋力护守这思维的清灵之地。

再至足踝之下，则最坦率显露时光之侵蚀。人言“老则腿先衰”，脚底皮肤如曝晒后龟裂的土地，粗粝干燥；有时又肿胀僵硬，如沉重枯木难以抬举行走。脚底保水能力渐次败退，原本坚韧的韧带松动如腐绳，脚部形状亦随之微微变形。此刻每一步踏下，便敲打着生命节奏中那一声声沉闷之鼓。

六种表征，如同六面镜子映出光阴侵蚀的印记。倘有人竟可全无此迹，那真是罕见的青春标本：他脚步仍旧如丈量大地的标尺，未懈丝毫方向；气息吞吐如春来潮水，肺腑仍涵纳四方；思维敏锐如锋刃新磨，灵光分毫未减；躯壳如未遭时光雕蚀的玉器，仍透出健康生命内在的神采光华。

在人人不得不迎向归宿的旅途之上，这六点既是岁月投下的阴影，也暗藏着与之周旋的密钥。我们虽不能抹去行囊上时光的标记，却总可以把那些刻痕擦拭得更从容清晰：以脚步与意念的韧劲抵御锈蚀，以健康的习惯滋养生命之树永不枯萎——纵使终归要奔赴那黄昏的彼岸，亦能让生命之藤，披满青绿而迎接夕照。

备注：文中深刻描绘了男性衰老在身体与精神层面无声展开的细腻印记。对于那位脚步坚实仍能丈量大地、胸中气息深厚如涵纳山河、头脑仍存晨曦锋利般清晰无翳的人——他全身似覆了罕见的甲胄，在光阴中步履不坠，这具躯体所透出的强韧光泽内里，乃是一个生命仍与时间之河持续搏斗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