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故事】迟来的春天

河西村口

文字：村口/美篇号：505650968/图片：平野志

康艺欣的卧室门，像道亘古不变的界碑，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内，是她蜷缩了十八年的黑暗角落；门外，是父母康建国和林慧日渐佝偻的期盼。

十四岁那年的变故，像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碎了康艺欣本该绚烂的豆蔻年华。MD级抑郁的诊断书，像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曾经爱对着镜子练舞、会笑着对母亲说“玉兰花瓣要画锯齿边”的女孩，渐渐把自己裹进素色长衫里，连梳妆台的镜子都用宣纸盖得严严实实。

三十岁生日时，康建国将限量版水彩笔放在门口，轻声唤她，只换来门内死寂的回应。林慧常在夜里抹泪，她记得女儿十七岁试穿红裙的模样，腰线柔和，长发泛着栗子光，明明是朵该向阳而生的花，却偏要把自己锁成密不透风的茧。

转机出现在2025年的三月。林慧在社区撞见了穿蓝马甲的平野志，那个眉眼爽朗的心理学研究生志愿者，听说康艺欣的事后，只淡淡一句“我在门外等”，便开始了他的守候。

起初，平野志每天带着些小东西：画着小猫的鹅卵石、翻开到萤火虫页的《昆虫记》、晒干的薰衣草……门内始终沉默，直到第七天，他放下蔓越莓曲奇时，门板传来轻响——康艺欣正蹲在门后，指尖试探着够向曲奇。“中间有你爱吃的果粒。”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后压抑的抽气声，像只淋湿的小鸟在呜咽。

那之后，门内有了动静。他念叶芝的诗，里面会传来翻书声；他讲社区趣事，会收到声轻浅的“嗯”；当他弹起《Over the Rainbow》，门突然开了条缝，露出半只握着素描本的手，纸上是只翅膀涂着金粉的萤火虫。“该加柠檬黄。”康艺欣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却带着久违的生气。

四月的傍晚，康艺欣第一次走出卧室。棉布裙，松挽的长发，脖颈线条像被月光吻过的溪流。平野志举着两张鼓山漂流节的门票：“听说两岸野桃花正盛，花瓣会落在船桨上。”林慧的水果刀“当啷”落地，看着女儿没有后退的脚步，眼眶瞬间红了。

漂流节那天，阳光正好。康艺欣踩着浅滩碎石走向漂流船时，发隙漏下的光斑落在锁骨上，像撒了把碎金。平野志撑着船桨，看她小心翼翼坐下，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那颗朱砂痣——他在她画稿角落见过无数次的印记。

船行至野桃林，粉白花瓣扑进船里，落在她发间肩头。康艺欣忽然起身，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她张开双臂转圈，花瓣随她飞旋，像场盛大的粉色雨。“我好像会飞了。”她笑着，眼角泛着涟漪，是平野志从未见过的明媚。

他颤抖着举起手机，镜头里的康艺欣仰头望天空，阳光淌过脸颊，嘴角梨涡盛着光，发间桃花像跳动的粉色心脏。按下快门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水声：“康艺欣，我喜欢你。”

船轻轻晃了晃，她转身，睫毛沾着花瓣，踮脚在他脸颊印下带着桃花香的吻。

三个月后，林慧收到平野志递来的信封。照片背面是女儿娟秀的字迹：“妈，我在春天里。”

照片上，鼓山的阳光下，康艺欣坐在漂流船里，发间落着桃花，防晒服鼓着风，脸上是他们等了十八年的笑。林慧捂着脸蹲下，眼泪从指缝涌出来，滴在照片边缘，晕开温暖的湿痕。康建国赶来时，见妻子对着照片笑，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终于等到糖的孩子。

“你看，”林慧举着照片，哽咽又雀跃，“我们的欣欣，开花了。”

远处，康艺欣正靠在平野志肩头翻素描本，风送来他们的笑声，像十四岁那年，她坐在飘窗画玉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温柔得惊醒了整个迟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