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光流转,我亦如同众人一样,按时卸下肩上沉甸甸的时钟的镣铐,褪去被时间驱赶的匆忙步履,也摆脱了工作沉甸甸的压榨。生活,忽然间全然归还给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退休第一周,我便迫不及待加入老年摄影团,奔赴九溪龙门采风。那是我首次参加有组织的摄影活动,却像是第一次真正睁开观看世界的眼睛。山水的灵气扑面而来,我竟第一次如此亲密地与山水相拥相融,仿佛灵魂也融化在眼前的风景里了。</p><p class="ql-block"> 自此,那摄影的瘾头便如藤蔓般缠绕了我。晨曦微明,我已披着湿漉漉的晨雾追寻太阳初升的足迹;夜幕深沉,我仍踯躅于荒郊野岭,寻找月亮清冷的踪迹,追逐它洒落的光华。我见过印尼七彩湖那如梦似幻的斑斓色彩,仿佛天地间打翻了调色盘;宏村古村落斑驳的粉墙黛瓦,像被岁月之手反复抚摸而泛出温润光泽;塔川层林尽染的秋色,如火焰般燃烧在苍茫大地;霞浦渔村渔网中捕捞上来的咸腥生活气息,质朴而生动;海南红树林里鹭鸟飞掠的矫健身影,更显出勃勃的生机……</p><p class="ql-block"> 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静谧画面中,蜻蜓静静伫立,到“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萧瑟之景;从凝固的山川风物,到捕捉稍纵即逝的刹那;从描摹人间烟火,到记录时代变幻的印痕;从陆地的万千景象,到海上壮阔无垠的波澜——我这一双眼睛,这一颗心,在取景框的方寸之间,被重新浇灌、复苏了。</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尘封的日子,竟被摄影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这自由的时光,我如同一个重新学步的孩子,怀着好奇,用镜头笨拙又执拗地探索着世界的肌理与呼吸。拍得久了,才恍然发现,原来晨雾沾衣,真有如丝般微凉的触感;深夜山风扑面,竟带着青草与露水揉碎的气息;印尼七彩湖的波光,在取景框里竟能重新认识彩虹的色谱;宏村古墙斑痕累累的皱纹里,刻满了无声无息的故事;坡上流星雨划过,那灼亮的轨迹仿佛能灼烧视网膜;霞浦滩涂纵横的纹路,原来是大海退潮时匆忙写下的草稿;海南红树林盘错的根须,竟如巨掌紧攥着咸涩的生存之土……镜头成了我伸向世界的崭新触角,让我俯身谛听残荷承雨的寂寥,也仰头凝望流星燃烧的绝响。原来,这小小的取景框竟是一扇窗,框住的岂止是风景?它悄然扭转了我观看的维度——从前匆匆掠过的萧瑟,如今竟在光影里沉淀为美学;曾经熟视无睹的平凡,竟在构图里升腾出诗意。当职业赋予的身份如潮水般退去,这镜头竟成了我重新锚定自我与世界关系的坐标,让我在自由无垠的时光里,以光影为语言,与世界进行一场深长而私密的对话。</p><p class="ql-block"> 日升月恒,风景更迭,镜头之后,目光却愈来愈清澈。我终于明白,原来所谓自由时光,并非仅指躯体摆脱了羁绊,而是心魂得以重新拥抱天地,是生命另一段旅程的起始——那小小的取景框,不仅是丈量余生的尺,更是心灵朝向世界之美的永久刻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