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古韵﹒两户人家

且让

这天要拜访的，是位于古城扬州皮市街的耿家大院。

曾在江都任职的潘市长已经80高寿，然精神矍铄思维清晰，特别提到他辛勤打理的祖宅——耿家大院已经整修完毕，遂有了这次不虚此行的造访。

小院闹中取静，皮市街著名的“边城书店”对面，耿家巷进去直行，窄到似乎只能容一人行，却别有洞天。

连续三个门牌号码原来是一家，潘市长的外祖父是扬州名中医，且医术传承六、七代，不仅在古城扬州享有盛誉，更传到全国。 第六代传人耿鉴庭是潘市长的舅舅，1955年，耿鉴庭奉卫生部调令，赴京参加卫生部中医研究院的建院工作。

走进修缮一新的耿家大院，修旧如旧的人字顶、木架梁，随处可见的旧碑帖、假山石，还有后院内造型优美的老根枇杷树、盆景银杏……

更让人饶有兴趣的是听潘市长“讲古”，说到当年宾客盈门、谈笑有鸿儒，更提到外公悬壶济世、悲悯苍生。

因为得到赠书《前辈风流——扬州耿家巷记忆》，回来迫不及待展卷阅读，看到那么多串联起来的人物关系，更看到许多名人趣事。

书的另一作者耿刘同是著名园林学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历任颐和园副园长、总工程师，北京市园林局副总工程师。参与主持了颐和园成功申请世界遗产、复建苏州街等工作。 在潘市长的《施惠无念》一文里，读到这样一个细节：

“耿家几代人视治病救人为第一要务，成为家风。外公外出应诊的药箱，是自己定制的小木箱，箱盖上铭有明末清初名士周容（1619—1692，字茂三）的题词：“补耶泻耶，医者谁耶？慎之慎之，天命尔司”，时时提醒自己，医生的天职是什么？我知道的几件事反映出患者和民众对外公的尊敬绝不一般。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用一根竹竿横跨街心晾晒衣服是常见的事，皮市街更是如此。衣服滴水和有碍通行，经常引起行人和住户之间的龃龉和矛盾。有一天下午我从外公家回去时正逢外公出诊，外公便抱着我坐上了黄包车捎我一段路，黄包车出了耿家巷口进入皮市街，街上的住户纷纷把晾在街心的衣裤叉到一边，让外公通过后再叉回原处晾晒。这是街坊邻居发自内心对外公的尊重和礼遇。”

从古到今，有钱有权并不少见稀奇，真正能得到老百姓发自肺腑尊重的有多少？

提到祖宅修复，潘市长一直说：“到我这一代，做点事，把祖上的功德留点印迹下来，也算是我们对社会的一点贡献。”

一本书、一座院落……这个中医世家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想起另一户扬州人家，孙宁大姐也写过家族史《小秦淮河钩沉》，只是每次和孙大姐及戴大哥的小聚，都忙着讨论政法界的趣事，更因戴大哥曾经任职盐城，所以盐城方言的表达也是我们笑不够的话题。

“你家砌这几间屋大约要花几文？”
“足见足见。”好像满桌都在附和：“本乡本土，足见足见。”

身为局长的戴大哥一头雾水却不便再问：“足见是多少钱？”

还有一次，他见一老太卖菜，遂问价，老太异常热情：“爹爹（音：嗲，第一声），嗯这个菜好呐。”

吓得戴大哥直溜，怎么七十几的人称呼他这五十几的“爹爹”？

这些趣事，让我这个盐城人笑弯了腰：
“足见，就是‘有限’的意思，爹爹，是对男性的尊称，老家盐城的风俗是，常常跟着家里最小的孩子称呼人，所以，十岁的我就被称呼为老布（第一声，姑妈的意思），二十几岁，经常有姐姐喊我‘老姑老太’，一点也不奇怪。”

那次孙大姐拿出她写的书，着实吓了我一跳，印象中的她温婉贤惠、知性美丽，却原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因孙大姐曾外祖父是广州医科大学董事，后代多从医，其父亲、舅舅均为名医，大姨妈赵钧鸿是香港晶晶幼儿出版社创办人，香港幼儿教育的先驱。

当年的广州西关大户开枝散叶，儿女们就像种子，撒向祖国各地，多年后，更多后代漂洋过海，演绎出一代又一代的故事。

猛然想到陈冲的家族自传《猫鱼》，从外祖母的逃难写到母亲出国留学，从她自己80年代的闯荡到多年以后的回归，每一个家庭的变迁都和时代发展同频共振，每一个小家都折射了社会的发展。

突然发现一个现象，后人一心要留下先人印迹的，悬壶济世的医生职业是重要的诱因。

中医的重要理念：顺应自然、阴阳平衡、因人而异、“上医治未病”。

西方希波克拉底誓言也强调医生的责任和义务，倡导医学的尊严和专业性，呼吁医生关注社会公益。

历史也证明，秉承“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范仲淹才能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泱泱华夏、古韵古城，身边的两户人家折射了时代的发展与人类的命运走向。

潘市长常说：“把房子修缮好，也是我对家族、对社会的一个交代。”
孙大姐在作品后记中写道：“写下我家族的百年历史，呼应着我们民族的复兴。作品的意义，远远大于文字本身。”

世界那么大、世界也很小。

潘市长的表哥耿刘同，曾参与颐和园苏州街的复建，难怪那江南气息深入骨髓；

孙大姐的好朋友蒋霞萍，一个温婉睿智的扬州女性，因缘巧合嫁给了华人神探李昌钰，和老政法戴大哥更多了交流的内容。

能够走近古城老屋，通过几个人、几本书看到历史的光影交错，也是我们这代人的幸运。

2025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