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姬巷的传说

王治伟(不私聊)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昵称:王治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美篇号:499406937</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图片:网络图片</b></p> <p class="ql-block">——【引】:在湖南衡阳雁峰区,衡阳市民无人不晓。据《清泉县志》载:民间传说,八仙中的铁拐李与何仙姑曾经云游到衡阳,何仙姑当年所住的小巷,后来被名为——仙姬巷。仙姬,指仙女,后又借为美女的代称。</p> <p class="ql-block">在湖南衡阳雁峰区仙姬巷口那方悬了不知多少代代的旧木牌匾,“仙姬巷”三个字被粗暴地“反封路”盖掉了一半,墨迹刺目地淌下来,像一道无法止息的血痕。空气凝重粘稠,飘浮着灰尘与喧嚣的红旗标语口号声。祖父枯槁的手指紧紧攥住我的小臂,指尖冰冷颤抖,他的目光却执着如藤蔓般攀附在那饱经沧桑的木纹深处,轻轻叹息着:“莫怕,孩子……神仙们住过的地方,魂魄总不会轻易散的。”红袖章们刺眼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喧嚣扑卷而来。</p> <p class="ql-block">时光悄然流逝至一九六八年的深秋时分,我如同往常一样踩着放学回家的小路迈进狭长幽静的巷子。斑驳古老的墙壁依旧固执无言地竖立,顾三爷那座名为“半碗茶”的茶馆却紧闭门户。透过厚重的木板门缝隙向内探望,但见茶碗凌乱散落,破瓷片零星点缀地面。他如同守护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着一座斑驳沉黯的木鸡雕塑。顾三爷的手掌宽厚结实,轻轻抚过木鸡高昂的头颅,仿佛正与无声无言的千年过往交换着某种沉默的契约。</p> <p class="ql-block">茶馆窄小的后堂内烛影浮动,在墙壁上跳跃出大小不同的光圈,也映亮顾三爷脸上深深的褶皱沟壑。他朝我招手示意,然后缓慢而虔诚地再次讲述了一遍那个久远的故事:铁拐李化为瘸腿乞丐蹲坐在古巷巷口之处,恳请行人帮忙拔去腿上脓疮里的蛆虫,却只招致路人的仓皇逃离和掩鼻厌弃。唯有那只路过的雄鸡,不但未曾嫌弃,反而欢快跳跃着啄食蛆虫……</p> <p class="ql-block">“忽然间呀,”顾三爷双眼此刻仿佛因激动而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那条丑陋肮脏的瘸腿奇迹般生出了光亮!那只雄鸡身上每一根翎羽都被瞬间点燃了灿灿金色——霎时间金光迸射,简直耀得人睁不开眼睛!然后,‘呼啦啦’一阵风扫过,地上只剩下几片悠悠飘落着、带着焦香气息的羽毛……”故事结束时,那只木鸡恰停在灯火最明处,昂首鸣啼的姿态凝固其中,竟活了起来似的。</p> <p class="ql-block">故事戛然而止于一阵猛烈无情的砸门声撞击耳膜,王麻子头戴红袖章气势汹汹闯入,他伸出干瘦的手指点指木鸡:“就是这老封建玩意儿?烧了!干净!”</p> <p class="ql-block">王麻子得意扬扬地揪住木鸡的一只翅膀往外拖拽,鸡爪与粗糙的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刮擦声。一股血液突涌热流在胸口翻涌,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上前去,双臂用力横拦在前:“破四旧不是胡乱糟践好东西!”</p> <p class="ql-block">“造反派里也出叛徒?你再说一遍?”王麻子气势汹汹,袖章刺目如血。</p> <p class="ql-block">生死关头,祖父昔日悄然埋下的字句,骤然在我心中绽放出光亮,我忽然镇定下来,声音陡然提高,朗声而道:“世界万物相生相克,唯精神价值永恒不朽!”父亲曾教导我的哲学语录此刻一字一顿脱口而出,王麻子猝不及防被震慑当场,瞠目结舌地愣在当场,终于泄气般悻悻松手离去。</p> <p class="ql-block">那只幸存下来的木鸡,顾三爷用红绸子郑重其事包好,交予我深藏。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瘦削的肩膀,仿佛要将他沉甸甸的寄托稳稳刻在我骨头里。而后他又继续讲起故事,只是这一次声音低沉得几乎是在呓语:“铁拐李最后看着空荡荡的巷口,重重叹息……叹的是人世冷暖薄情、莫如鸡……”——他的眼神却似乎望穿了墙壁,落在了某个遥远到不可触及的尽头,而此刻巷外暮霭垂落,愈发沉重了。</p> <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二年,顾三爷的茶馆终究未能抗住命运的倾轧,颓然坍塌在冬雪之中。巷里那牌匾在重锤之下碎裂迸散,“反封路”三个字与碎渣一同扑向街面,再消融在寒冷的泥水与雪片混合的黑湿里。巷口那棵老槐树骤然显得空落落得惊心。顾三爷在风雪重压之下露宿街头巷尾,形如风中的枯草。直至一个最为凛冽的风雪呼啸的深夜,冷硬的巷口暗处,他忽然蜷缩成一团昏厥过去,倒卧在那冰天雪地之上。</p> <p class="ql-block">人们悄无声息围拢上来,然而仅止于指指点点或掩口低语。冷峭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卷起地上的污雪,一层复一层地,仿佛要将他瘦小的身躯完全裹盖住。顾三爷被半埋在一层薄薄的白之下,冰凉的寂静里唯剩微弱而不连续的喘息。我的双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自动前移,奋力将他搭在背上,踏着沉重的脚步,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串孤绝延向老巷深处的印痕。雪片纷飞打落面庞,我一步一陷,艰难无比,脊背上那个生命如断线的火种一点点熄灭着,我仿佛也正驮起千年以前那只无人问津的跛腿乞丐所感受的荒凉。</p> <p class="ql-block">终于走到巷子尽头时,我已支撑不住跪在雪里。顾三爷的手轻轻滑落,无意触碰到墙角那块被遗忘的碎匾块——那一刻黯淡的木牌骤然晕染起温润暖光,宛若月光温柔地流淌过仙姬巷每个古老的角落。被遗忘的“姬”字微微发亮,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轻轻拂去积年的尘埃。顾三爷缓缓睁开眼睛,虚弱不堪却透着一丝清明,向我凝视良久,慢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孩子……你的肩膀,好暖和……”那笑纹刻在他霜雪的脸上,融化了凝结的严寒。</p> <p class="ql-block">四十年匆匆逝去,转眼已是2013年夏天,草木繁盛,连阳光都铺洒着闲适。退休多年之后,我受邀请为一位专研地方历史的学者引路探寻当年的仙姬巷。那位鬓发微白的学者凝望着巷口历经沧桑的老槐,兴致勃勃地追问我:“老先生,仙姬巷真正有仙来过吗?”</p> <p class="ql-block">暮色温柔笼罩下,巷口新悬挂的“仙姬巷”牌匾静静沐浴在夕阳红艳的柔光里,反射出温暖的光泽。我伸出手指,沿着温润木纹触摸那古老的刻痕——记忆深处茶馆里那只木鸡振翅欲飞、铁拐李无奈叹息以及自己背负老人踏雪缓行的画面,仿佛鲜活地一幕幕重现眼底。此刻,巷里孩子们追逐嬉闹着跑过,笑靥如花般天真烂漫。</p> <p class="ql-block">“神仙,兴许真的来过,”我轻声道,指尖停留于木纹上古老记忆那无形深处,“只是他们的脚步,早已走进了寻常巷陌中那些无声无息的骨血里。”话音消散在晚风里,而巷中嬉闹奔跑的孩子,恰如许多年前从街头奔走的我,此刻他们脚底生风,欢笑回荡于狭窄巷弄,似乎足下每一片青石板,都与不朽的传说悄然共鸣。</p> <p class="ql-block">牌匾悬在人间烟火处,仙踪已隐,神迹不显;偏偏那些巷子深处弯下的脊梁、在风霜严寒中扶起陌生人的手臂,便是仙人未曾遗落人间的拂尘,轻扫了时间的尘灰,终让古道温煦如初——传奇的笔迹深深刻入了巷弄砖瓦深处,而人的行动则是这故事的墨痕,只需一步、一个俯身,便能将封尘的笔画从砖缝里擦拭生暖,照亮每代人心底的那只“仙鸡”,使它熠熠生辉,长鸣不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