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滞涩的呻吟,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刺耳。堂屋里还亮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衬得四周阴影浓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国庆果然回来了。他歪斜地靠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里,显然是喝多了,脸色赤红,眼神浑浊,面前的桌上散落着花生壳和一个空酒瓶。浓烈的劣质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的汗味,弥漫在空气里。听到门响,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醉眼朦胧地朝门口望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那个浑身湿透、沾满污泥、长发凌乱如鬼魅、在惨淡月光与昏黄灯影交界处踉跄走进来的身影映入他眼帘时,张国庆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冰锥狠狠刺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酒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暴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而惊骇的音节,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那个如同刚从地狱泥潭里爬出来的女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秀英没有看他。她似乎耗尽了她刚刚在湖边挣扎求生时积攒的所有力气,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千斤重的镣铐。冰冷的湖水浸透了单薄的蓝衫,紧贴着她丰腴却此刻显得异常狼狈的身躯,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寸曲线,甚至能看见湿布下肌肤的轮廓和颜色。泥水顺着她的裤腿、衣角往下滴落,在她身后留下一串蜿蜒的、泥泞的水痕,一直延伸到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她赤着的双脚沾满黑泥,冻得发青,踩在堂屋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污秽的脚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没有尖叫,没有哭诉,甚至没有一句解释。她只是拖着这副湿冷沉重的躯壳,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径直朝着连接堂屋的、她和张国庆的卧房方向,一步一步,僵硬地挪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水滴落地的轻微“啪嗒”声,在死寂的屋里如同敲击在人心上的丧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站住!”张国庆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暴怒中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上的空酒瓶被震得跳了一下,滚落在地,“哐当”一声摔得粉碎!尖锐的碎片四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秀英!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惊怒和酒意而嘶哑变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你……你这副鬼样子!半夜三更!你去哪了?!你干什么去了?!” 他冲到她面前,浓烈的酒气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秀英惨白冰冷的脸上。他试图抓住她湿漉漉、沾满泥浆的手臂,那滑腻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暴怒,仿佛抓住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刚从肮脏水沟里捞出来的、令人作呕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秀英被他粗暴的动作拽得一个趔趄,湿冷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门框上。但她依旧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挣扎。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双在湿发遮掩下的眼睛,终于对上了张国庆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惊疑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眼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再是空洞麻木,不再是恐惧哀求,甚至不是愤怒控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像深不见底的死水潭。里面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情绪,只有一片荒芜的、彻底的死寂。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暴怒的丈夫,而是一块石头,一堵墙,或者……一个死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眼神,比任何哭喊和辩解都更具冲击力,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张国庆一部分因酒精和惊怒而燃烧的火焰,却点燃了另一种更深沉、更令他不安的寒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滚开。” 一个沙哑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词,从李秀英冻得发紫的嘴唇里挤出来。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国庆抓着她的手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那冰冷的眼神,那毫无感情的命令……这还是那个温顺、体面、被他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的李秀英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你说什么?!”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辱而拔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秀英没有再重复。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挣!湿滑的衣袖从张国庆因震惊而稍松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她不再看他,不再理会他的咆哮和质问,拖着沉重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进了黑暗的卧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卧房那扇薄薄的木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关上。不是摔上,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绝的、隔绝一切的力量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门外的张国庆,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赤红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被彻底无视和冒犯的恐惧而扭曲着。酒瓶碎裂的玻璃渣在他脚边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堂屋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以及卧房门板后传来的、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那是李秀英在黑暗中,独自一人脱下那身湿透冰冷、沾满屈辱泥泞的“战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泥水的土腥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冰冷彻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对峙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国庆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羞辱、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冰冷眼神刺伤的恐惧。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精心构筑的权力堡垒和婚姻围城里,彻底失控了。那扇关上的门,隔绝的不仅是一个湿漉漉的女人,更是一个他再也无法轻易触碰和掌控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旁边无辜的椅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哐当!”椅子应声翻倒,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噪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卧房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包裹着那个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用最狼狈的姿态宣告“存在”的女人。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得化不开,而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相持阶段。</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昵称:昊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美篇号:336701227</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插图:A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