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83年7月,中专毕业的我,迎来了人生中重要的就业时刻。彼时,校园里弥漫着忙碌与焦虑的气息,同学们纷纷施展浑身解数,四处寻找关系,联系就业单位。然而,我的家庭背景却让我在这场就业浪潮中显得有些无助。我的父亲在中和火车站工作,他认识的人中,职位最高的不过是车站站长和中和大队的书记,面对我中专毕业分配这件事,他们也实在无能为力。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顺其自然,把命运交给未知。我所学的专业是公卫,按照常理,就业去向应该是卫生防疫站。怀揣着一丝希望,我带着毕业证,独自前往富裕县卫生防疫站,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防疫站位于朝阳街新华书店斜对过,我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站长陈云强。我鼓起勇气,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陈站长听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的神情,他说:“我们单位确实缺少公卫专业的毕业生,你的专业很对口。可是,毕业生的分配是由卫生局决定的,我们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去卫生局问问吧。”听到这个答复,我的心里既失落又迷茫。卫生局,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就在我感到无助的时候,有一天我三姐说她在富裕技工学校的同学霍桂荣的爸爸霍瑞林是卫生局的。或许,通过这层关系,我能分配到防疫站。于是,我三姐让她同学跟爸爸起打个招呼看看能否帮我留到县里。没过几天,三姐就带来了消息。然而这个消息让我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原来,卫生局对今年毕业生的分配已经确定,我被分配到了二道湾公社卫生院。那一刻,我的心情无比复杂,有失望,有无奈,也有对未来的担忧。但我知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只能接受。就这样,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前往二道湾公社卫生院的征程,开始了我在那里的五年工作生涯。</p><p class="ql-block"> 1983年9月16日我带着报到证和行李坐火车去报到,二道湾公社离富裕县19公里,坐火车二站,第一站是小榆树,第二站就是二道湾。先对二道湾做个简介:民国十八年(1929年),属龙江县宁年乡和富裕设防局四区。伪满洲国时期,属兴杨保。1946年4月,属三区。1956年3月设新兴乡,1958年9月改新兴公社,1976年12月更名二道湾公社,1984年5月改二道湾乡,1986年4月改为二道湾镇。它位于富裕县北部,东与忠厚乡、富海镇相邻,南与富裕牧场毗邻,西与友谊乡交界,北与讷河市兴旺乡接壤,距县城19千米,地处嫩江东岸,行政区域总面积266.67平方千米。地势平坦,有利于大规模农业生产和基础设施建设。人工河流引嫩河从长远,裕兴,安居三个村地域内流过,水源充足,为农业灌溉和居民生活用水提供了保障,同时也有利于发展畜牧业。</p><p class="ql-block"> 2019年始,二道湾镇下辖二道湾村、兴安村、力合村、林业村、龙生村、联富村、永生村、平安村、东胜村、富兴村10个行政村。1983年二道湾下辖裕兴村、长远村、安居村、新兴村、大力堡村、三合村、树林村、立业村、龙生村、联生村、富生村、永生村、平安村、东胜村、富兴村15个村。</p><p class="ql-block">参加工作第一天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二道湾站的铁轨还在微微震颤,我带着行李跳下车厢。眼前这座小站与记忆里的中和火车站别无二致,我弓着背扛起行李,混在零星的旅客中,沿着唯一一条沙石路往镇里走去。两旁的杨树长得格外高大,枝叶在头顶交错成拱形的穹顶,枯叶被踩得沙沙作响。不过五分钟脚程,一座不起眼的土房群便出现在视野里——连块像样的卫生院牌匾都没有。两栋土房出现在眼前,东侧那栋分割成西医诊室、中医诊室、药房等功能区,窗台上晾晒的草药在风里散发药味;西侧则是院长办公室、防疫室和会议室。后院藏着住院病房与手术室,西厢房飘来饭菜香,那里是职工宿舍与食堂。推开宿舍木门时,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敖大夫正倚在床铺上翻一本旧杂志。见我进来,他立刻翻身坐起,操着笨拙口音的普通话笑道:“你就是新来的防疫大夫吧?快把行李放这儿!”说着便利落地帮我铺床,动作熟稔得像照顾自家孩子。敖大夫是达斡尔族人,家住富裕县塔哈乡,是一名西医大夫,主要是外科,在那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年代,敖大夫主要做女性结扎手术。时针刚划过一点,敖大夫就带着我穿过飘着消毒水味的走廊,去见院长。郝树林院长约莫五十出头,身形偏瘦,指间夹着的烟嘴正袅袅冒着青烟。他打量我一眼,声音带着沙哑的沧桑:“小邹啊,咱们这儿条件艰苦,往后可得多担待。”话没说完,桌上的老式摇把电话突然炸响。郝院长接完电话,目光落在我身上:“来得正好,过冬的煤到了。今晚辛苦你和食堂老王去火车站守夜,防着附近老乡偷煤。记得吃完饭加件厚衣裳,我再给你找件棉大衣。”饭堂里,铁锅炖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食堂的王师傅一边给我盛饭,一边眯着眼打趣:“邹大夫,这参加工作第一天就‘倒煤’啊!”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六十多岁的身影裹在油渍斑斑的围裙里,让我想起老家的长辈。得知他住在铁东火车站附近,我们很快商量好换班时间——我守前半夜,他接后半夜。深秋的夜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裹着郝院长给的棉大衣,我蜷缩在装煤的车厢里,听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月光洒在漆黑的煤块上,泛着细碎的银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独自值夜,也是踏上工作岗位的第一道考验。寒夜漫长,但我知道,这或许就是成长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二道湾公社卫生院有职工18人,院长郝树林,副院长王洲,会计段丽君,现金员冯相芝,中医大夫李贵复,王海富,西医大夫敖胜锁,刘桂荣,妇产科李云,药剂师孙泰奎,王桂珍,放射线医师姜建军,护士李凤茹,张志欣,唐丽微,闫秀华,张敏,同年11月游晓君中专毕业也分配来了,是妇产科医生。</p><p class="ql-block">初入乡野:我的第一次下乡经历</p><p class="ql-block"> 卫生院的防疫室就我一个人,负责各村卫生所管理及传染病、地方病防治工作。彼时,通讯远不如现在便捷,镇里用的还是摇把子电话,需通过交换台转接,若要和县外通话,作为长途电话,常常得等几十分钟甚至更久才能接通。一天清晨,卫生院全员早会正进行时,郝院长接到县卫生局电话。原来,市爱卫办近期要来富裕县验收爱国卫生先进县创建工作,而二道湾镇的安居村被选定为村级代表迎接市里检查,要求卫生院派人配合卫生局和防疫站做好迎检工作。随后,郝院长安排副院长王洲与我前往安居村。王洲曾是安居村的乡村医生,后因政策落实转为国家编制内医生。乡镇卫生院距安居村6.5公里,他每日骑车往返,遇上刮风下雨便留宿职工宿舍。出发当日,他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我则要骑单位闲置许久的自行车。那辆车破旧得很,车把光秃秃没把套,脚蹬子只剩两个铁轴,前后轮没瓦盖,车链盒子、货架子一概没有,就剩个三角架连着两个车轱辘,车座硬壳仅靠一根钢丝勉强维系,毫无弹簧缓冲。望着这“简易座驾”,我面露难色。王洲见状,主动提出和我换车,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纳底布鞋,将鞋底对折塞进车座硬壳下,再用铁丝牢牢拧紧,又给车胎打足气。王洲比我年长二十多岁,论辈分是我的长辈,我哪能让他骑这破旧自行车,便执意骑着单位的车子,踏上了齐齐哈尔至加格达奇的沙石国道。一路上,每当汽车疾驰而过,我俩瞬间就被飞扬的沙土灰尘所笼罩。抵达安居村后,我们直奔村委会,向村书记孔庆国、村长顾春波说明来意,两位村领导当即表示会全力配合迎检工作。就在这时,县卫生局爱卫办主任庞晶华、县防疫站副站长姜新民等人也来到村里,现场指导迎检工作安排。忙碌至中午,我们在安居村食堂就餐。桌上摆着四个菜,大锅炖的白鲢鱼来自村里的养鱼池,鲜嫩肥美;白菜粉条炖豆腐,家常却暖胃;水煮五香花生米,香脆可口;肉炒青椒,色泽诱人。搭配上富裕老窖白酒,主食是松软的馒头,村领导热情作陪,大家吃得酣畅淋漓。饭后,我询问王洲餐费多少,他告诉我:“你刚参加工作,往后少不了下乡,在乡下吃饭是不用交钱的。”就这样,我的下乡工作生涯正式开启。回首这段经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飞扬的尘土、热情的乡村饭菜,都成了我职业生涯初章里难忘的印记,也让我对未来的下乡工作有了别样的期待与感触 。</p><p class="ql-block"> 岁月酿就的浪漫:从相恋到相守</p><p class="ql-block"> 1983年,二道湾镇卫生院迎来两位中专毕业生。除我之外,另一位是毕业于大兴安岭林业卫校医士助产专业的游晓君。她于10月4日才前往报到,比我晚了半个月。原来,得知被分配到乡镇卫生院后,她四处托人,希望能留在县城医疗单位,可惜努力无果,这才无奈前往报到。初来乍到,我们都住在宿舍,三餐在食堂解决。晚饭后,住宿的同事大多会聚在单位会议室,围着那台2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打发时光。这台电视机的天线杆可以人工转动,转到合适的位置,电视机的屏幕出现清晰的图像,我们常通过它收看莫力达瓦旗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霍元甲》《射雕英雄传》《上海滩》等很吸引人。有时,我们也会去位于二道湾镇、当时隶属省民政厅的黑龙江省富裕精神病人疗养院的电影院看电影。因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又有着相同的学历,到了1984年春天,我们自然而然地确立了恋爱关系。工作中,我们常常携手下乡。我主要负责以计划免疫为主的防疫工作,她则专注于妇幼保健。每月下乡的时间不少于十天。大梨堡村的乡村医生李桂荣因超生被停职,此后这个村的计划免疫工作便落在了我们肩上。我们每月都要去一次,为适龄儿童接种疫苗。我会根据儿童的出生日期仔细列出名单,再由妇女主任孟秀英挨家挨户通知。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大约半年。游晓君家在县城,五月丁香盛开时,每个星期天,我们都会骑着自行车,从二道湾镇返回富裕县城。而在风和日丽的返程路上,我们总爱沿着引嫩河骑行。途经友谊乡的小榆树村,还有二道湾镇的安居村、裕兴村。一路上,鸟语花香,春风拂面。沿途能看到渔民撒网捕鱼,农民辛勤春耕,村民们忙着采野菜。当夕阳西下,我们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即便路途遥远,也丝毫不觉疲惫。</p><p class="ql-block"> 1985年1月20日,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结婚之日。此前,我们先去镇政府民政所办理了结婚登记,又到县城站前照相馆拍摄了结婚照。我在家中排行最小,上面有五个姐姐哥哥。父母对我的婚礼格外重视,花费远超两位哥哥。大哥二哥结婚时,父母各花了四百元,而我的婚礼,父母足足花了一千二百元,从制作家具、缝制被褥、添置新衣,到操办结婚宴席,处处精心筹备。一月的北方,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岳父特意找来一辆解放牌大汽车作为接亲车。我顶着刺骨的寒风,站在大敞车上,满心欢喜地将心爱的媳妇迎娶回家。卫生院的王洲副院长作为我们双方的代表,出席了婚礼;同事们也纷纷凑份子,为我们购置了一套厨房用具。卫生院先后将男宿舍和院长办公室腾出来给我们当新房(1985年,卫生院新建了860平方米的砖瓦房) 。婚后,我们一同上下班、下乡,一起往返县城,过上了形影不离、温馨甜蜜的生活,开启了携手相伴的人生新篇章。</p> <p class="ql-block">土房旧事</p><p class="ql-block"> 卫生院南边那排家属房离卫生院有五六十米。住房制度改革那年春天,王院长在晨会上宣布公房处理方案时,杨树花絮正扑簌簌落满会议室的窗沿。分房综合打分表贴在公示栏上,我在末尾看见自己的名字,是两间土坯房,正是单位现金员冯相芝的住处。后来才知道,她丈夫吕方波在精神病疗养院上班,那边早分了带小院的砖房。这屋子实在太陋了。后房檐离地面不足两米,雨季时雨水能溅到窗棂;东山墙有道拇指宽的裂缝,用黄泥糊了几遍仍透着风。搬家后我找二道湾砖厂厂长孙德才买了一车红砖、一车便宜的砖头,圈了座四四方方的仓房。后墙换成砖墙,段大爷家给我几捆葵花杆,沿着屋内墙根隔十公分扎成排,抹上黄泥做软隔断起到保温作用。最头疼的是锅台。每次生火,烟道像被堵住,烟筒顶只飘几缕虚烟,大半烟火都从灶坑门倒灌出来。呛得人睁不开眼,那才是真正的烟熏火燎。我跟王洲院长念叨这事,他跟我说:"找霍岱军啊!镇里文卫助理,治锅台燎烟是把好手。"约霍助理那天,我特意准备了他喜欢芜湖牌香烟。他身高一米五十多点,穿件蓝布褂子走路很快,一进门就蹲到灶坑前看火候,一面吸着烟一面跟我说:"烟囱拔力不够,得改烟道。"说着挽起袖子动手,先是扒开炕面,用瓦刀剔出堵塞的烟灰,又在房顶上的烟囱增加了一节陶瓷烟管,三个多小时下来,他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褂子后背浸出个月牙形的湿印。等新烟囱"呼"地冒起青烟时,他才坐下点燃我递的烟,眯着眼说:"这下行了,灶膛的烟火不再往外冒了。"打那以后,我跟霍助理成了朋友。得知他是富生村出身,娶了立业村的媳妇,大舅哥焦天瑞是立业村的村长。他有抽烟喝酒的嗜好,烟瘾上来时一根接一根,指尖被熏得发黄。有次体检测量血压,水银柱飙到二百多,他却笑着说:"老毛病,头不晕也不疼。"谁也没料到,在他三十九岁那年竟因脑出血走了。想起和他一起下乡时的音容笑貌,很是留恋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似乎感觉他随着我家烟筒冒出的缕缕青烟飘上了天堂。</p><p class="ql-block">入党之路: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p><p class="ql-block"> 1985年12月,岁末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将天地间浸染得一片清冷。县卫生局年终考核工作迫在眉睫,作为负责基层卫生工作的一员,我几乎整日奔波于乡间。在二道湾镇的15个村中,联生村卫生所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无论是防疫、妇幼保健,还是日常医疗工作,都走在全镇前列,堪称行业标杆。为确保在考核中交出一份完美答卷,我再次来到联生村,对各项工作进行细致梳理与完善。一日清晨,用过早餐后,村书记朱贵清匆匆赶到卫生所,神情略显急切地对我说:“赶紧回镇里吧!县委组织部来人找你谈话,是关于你入党的事。”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我内心,瞬间让我激动不已。我赶忙与卫生所的陈长运、王玉香、朱清杰匆匆告别,随后跨上自行车,一头扎进了呼啸的西北风中。纷飞的小雪落在脸上,生疼刺骨,三十多里蜿蜒的乡间小路,在满心的期待与忐忑中,我仅用一个多小时便骑完了全程。抵达镇里后,镇党委组织委员张贵学迎上前来,询问道:“今天县委组织部来人对你申请预备党员进行考核,准备得咋样了?”我略显局促地回答:“看了几次党章,但还没完全背下来。”一会,考核正式开始,县委组织部干部组组长陶永泉向我提问党的宗旨以及党员应履行的义务。我凭借着记忆,努力作答了几项内容。陶永泉听后,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是农民,能回答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可你是中专毕业,我们对你的要求自然要更高一些。回去再好好学,大概一个月后我们还会来考核。”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我,也让我满心羞愧。从那刻起,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接下次考核。此后,我全身心投入到对《党章》的学习中,日夜诵读,反复钻研,最终将整本《党章》都牢牢地背了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1986年1月,当县委组织部再次前来考核时,我从容不迫,对答如流,顺利通过了考核。次月,我终于如愿以偿,正式成为了一名中共预备党员。这段经历,不仅是我政治生命的起点,更让我深刻领悟到,对待信仰,容不得丝毫懈怠,唯有以严谨认真的态度、持之以恒的努力,方能不负使命,坚守初心。</p> <p class="ql-block">新生命的降临与爱的期许</p><p class="ql-block"> 1986年3月25日的黎明,是被生命的啼哭点亮的。我的妻子游晓君,毕业于医士助产专业,专业知识的积淀让她将孕期注意事项熟稔于心。直至预产期前一天,她才暂别工作岗位,回到富裕老家安心待产。我父母家前两条街,住着一位姓姜的助产士。考虑到分娩的突发性,前一晚,我与妻子特意登门拜访,与姜女士约定好,若有需要便轻敲她家东侧后窗。那夜,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所幸平安无事。清晨三点多,妻子示意我去请助产士。我心急如焚,一路疾行赶到姜女士家。那是座三间砖瓦房,在夜色中静静伫立。我依照约定,轻轻叩响东侧后窗,“嗒、嗒、嗒”三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屋内灯光应声亮起,很快,姜女士背着接产包与我并肩而行,脚步匆匆却沉稳。时针指向清晨5时07分,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我们的儿子呱呱坠地。我母亲虽目不识丁,却有着最质朴的期盼。她将我备战成人高考时的语文书,轻轻放在孙子的小枕头底下,那本承载着知识的书,仿佛也寄托着对孙儿未来的美好愿景。时光荏苒,二十四年转瞬即逝。儿子大学毕业后顺利考上公务员,这份成就与奶奶当年那个充满温情的举动,是否有着奇妙的关联?或许,这就是血脉中传承的爱与期待,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p><p class="ql-block"> 家中添丁进口,满室皆欢。大哥的孩子叫邹环宇,二哥的孩子叫邹新宇,我们为儿子取名邹翔宇。“翔”寓意着展翅高飞,“宇”象征着广阔天地,希望他能在人生的天空中自由翱翔。全家人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欢声笑语久久回荡,新生命的到来,为这个家注入了无尽的活力与希望 。</p> <p class="ql-block">命运的迂回与馈赠</p><p class="ql-block"> 1985年12月,一场承载荣耀的盛会在富裕县政府礼堂拉开帷幕。在全县劳动模范大会上,我凭借在二道湾镇卫生防疫领域,尤其是计划免疫工作中的突出贡献,身披荣光登上领奖台。那象征嘉奖的毛巾被与搪瓷盆,不仅是对过往努力的肯定,更暗含着局领导对我未来发展的期许。彼时,卫生局局长刘锦文已将我视为二道湾镇卫生院院长的接班人,希望我能扎根基层,继续发光发热。转折发生在次年,1986年,全国统一成人高考的浪潮席卷而来,黑龙江省卫生厅适时下发文件,旨在为乡镇卫生院定向培养管理人才。政策明确规定,大中专毕业生需在基层工作满五年,经卫生局推荐方可报考,且录取后可带工资入学。凭借在工作中的优异表现,我与中医院内科护士长陆霞一同获得珍贵的推荐资格。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卫生管理、高护管理、临床医学三个专业方向。遵照组织安排,我被指定报考卫生管理专业。这一专业考试侧重文科,需考语文、数学、历史和地理。作为理科出身的我,面对陌生的文史科目,没有丝毫退缩。在新华书店买了历史、地理教材,开启了边工作边备考的艰苦征程。晨光熹微时背诵历史事件,暮色四合后钻研地理知识,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成功收到录取通知书,满心憧憬着即将开启的求学之旅。然而,命运的轨迹在入学之际发生戏剧性转折。1986年9月,当我怀揣录取通知书踏入哈尔滨黑龙江省卫生管理干部学院,教务处王敏处长却神色凝重地告知我:“学院寄出录取通知书后接到举报,称你工龄未满五年,不符合报考条件,经研究决定取消你的录取资格。”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击碎了我的梦想。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我,失魂落魄地踏上归途,整个人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如何回到二道湾。</p><p class="ql-block"> 刘锦文局长的安慰成为黑暗中的一束光:“别灰心,好好干,过两年再考!”带着这份鼓励,我重整旗鼓。1988年,我再次走进成人高考考场,并凭借扎实的知识储备再度金榜题名。两年的学习时光转瞬即逝,毕业之际恰逢全省初级卫生保健考核验收工作开展,凭借专业知识与基层工作经验,我被留在了卫生局,正式告别了奋斗五年的二道湾。</p><p class="ql-block"> 回首这段经历,不禁感慨命运的奇妙。1986年的遗憾落选,看似阻断了前行的道路,实则为我铺就了另一条更广阔的发展之路。若当年顺利入学,或许我会如最初设想般,扎根二道湾卫生院,而如今的经历却让我在更宏观的层面为卫生事业贡献力量。这阴差阳错间的人生轨迹,恰似命运精心编织的礼物,虽迂回曲折,却自有其深意。</p> <p class="ql-block">墨香里的逐梦岁月</p><p class="ql-block"> 刚参加工作那时,单位里仅有一份《嫩江日报》。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我毅然自费订阅了《中国青年报》。这份热忱被郝院长看在眼里,在一次单位早会上,他毫不吝啬地对我加以表扬,称赞我正直向上,那番肯定如春风般温暖了我前行的道路。次年,我开始订阅双月刊《中篇小说选刊》,每本1.2元。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这些刊物成了我精神世界的宝贵滋养。梁晓声笔下《今夜有暴风雪》的知青情怀、《从复旦到北影》的成长轨迹;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环》里的家国大义;蒋子龙《锅碗瓢盆交响曲》对生活的细腻刻画;丛维熙《雪落黄河静无声》的诗意与哲思;史铁生《插队的故事》的深沉感悟;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人性探索;冯骥才《三寸金莲》的文化审视;莫言《红高粱》的浓烈乡土气息……还有张洁、路遥、达理、王安忆、王蒙、孔捷生、贾平凹、张抗抗、刘震云等一众作家的经典之作,都让我沉浸其中,有些作品反复品读仍觉韵味无穷。在领略精彩故事的同时,我对作家们精妙绝伦的文笔更是由衷钦佩、满心向往。受此熏陶,我开始留意身边的点点滴滴,将那些生动的故事一一记录下来,并大胆尝试向富裕县广播电台投稿。镇政府院里的高音喇叭,每天晚上六点半准时播放《富裕新闻》。某天,一张五毛钱的汇款单寄到我手中,那赫然是富裕广播电台寄来的稿费!这份意外之喜,让我内心满是喜悦与激动,也彻底点燃了我的创作热情。自那以后,我投稿的频率和数量大幅提升,每晚六点半,我都会以散步的形式守候在广播附近,满心期待能听到自己的作品被播放。每当熟悉的文字从喇叭中传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欣慰感便会涌上心头。一次全镇通讯员会议上,我结识了二道湾镇文化站的丁宝玉、立业村的卞志海、长远村的王成义等人。通讯干事刘琢在会上鼓励大家再接再厉,为把二道湾镇打造成富裕县通讯报道先进乡镇而努力。得知我热爱新闻报道后,他真诚地建议:“以后可以拓宽稿件写作形式,多尝试诗歌、散文、小说,还能往《鹤城晚报》《黑龙江农村报》等媒体投稿。”这番话如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让我对写作的热爱愈发浓烈。从1985年起,我连续三年荣获二道湾镇优秀通讯员称号,收获了回力鞋、电锅、电褥子等实用奖品。我的稿件也陆续在《鹤城晚报》《黑龙江农村报》《黑龙江日报》《人民铁道报》《黑龙江招生考试报》等报刊上发表。这段充满墨香与奋斗的经历,不仅是我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回忆,更为我日后在卫生局人秘股、纪检委党风室从事材料撰写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我在文字的世界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之路。</p> <p class="ql-block">县乡二级例会</p><p class="ql-block"> 富裕县的计划免疫工作自1984年3月起稳步实施,全省计划免疫日定在每年4月25日。这项关乎全县人民健康根基的工作,实行县乡村三级精细管理模式。其中,县卫生防疫站肩负重任,全面统筹指导全县计划免疫工作,承担统计新生儿出生数、疫苗精准发放、冷链科学配置等关键任务。防疫科作为工作核心执行部门,由主任胡贵恒带领崔晓梅、周援、胡小明、曹书江、李晓光等科员,兢兢业业落实各项计划免疫工作细节。</p><p class="ql-block"> 每月11日,是富裕县十个乡镇卫生院防疫医生的重要相聚时刻。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准时齐聚县卫生防疫站。繁荣乡卫生院的韩卫东、绍文乡的李宝祥、龙安桥镇的刘志学、富路镇的王明志、友谊乡的王柏、塔哈乡的周运良、富海镇的颚士文、忠厚乡的杨德、富裕镇的于桂琴、二道湾镇的邹万顺,这些防疫医生风雨无阻,奔赴这场工作交流盛会。会上,他们认真汇报上个月工作进展,及时上交出生统计报告单以及计划免疫各类疫苗需求数量报表,涉及脊髓灰质炎疫苗(即小儿麻痹糖丸)、麻疹疫苗、百白破三联混合疫苗、百白二联混合疫苗、流脑疫苗等。值得一提的是,卡介苗由县结核病防治所专门负责发放。虽然防疫站站长陈云强很少参会,副站长姜新民、徐德福总是积极参会,县卫生局副局长刘兴权、农村卫生工作站站长周满仓有时也会出席,深入了解全县各村卫生建设管理情况。这个例会雷打不动,哪怕春节放假,也会在节前例会提前领取两个月疫苗,保障计划免疫工作的连贯性。会议结束后,全体参会人员会在防疫站食堂欢聚一堂,丰盛的酒菜不仅是工作后的放松,更是大家交流感情、分享工作心得的好时机,酒桌上,发言、打保证、表决心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对未来工作充满信心。</p><p class="ql-block"> 每月14号,乡镇卫生院的例会准时召开。各村乡村医生克服路途遥远,有的骑行30多里路赶来参会。长远村的周广环、裕兴村的胡方俊、安居的李秉堂、新兴村的潘良玉、立业村的黄元民、树林村的刘万生、大梨堡村的包凤安、三合村的于海潮、龙生村的白熙泽、富生村的李素密、联生村的陈长运、东太祯村的韩德成、西太祯村的邢淑荣、福禄村的韩德才、太祥村的王道平、富兴村的秦亚林、东胜村的高臣、平安村的赵丽君,他们认真聆听关于计划免疫接种程序的详细说明,了解哪种疫苗对应接种哪个月出生的儿童。同时,会上积极收集各村卫生所存在的问题,探讨季节性疾病预防措施。会议结束后,大家在饭店围坐一起,推杯换盏间,交流工作经验,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每个人都带着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 ,期待着下一次的交流与成长。</p> <p class="ql-block">难忘的乡镇生活印记</p><p class="ql-block"> 住在二道湾卫生院家属房的时光,宛如一本泛黄却珍贵的相册,每一页都镌刻着难以磨灭的记忆。家属房从东往西住着李贵复、孙泰奎、王桂珍、我家、李旭东、刘桂荣、姜建军、王洲、李荣、段丽君家,家属房外还有王海富、苏贵庭王进启、刘洪福等,这些名字串联起一段段温暖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春节,充满着浓浓的烟火气和人情味。单位同事相互宴请,不在饭店,而是请至家中。虽吃喝的档次远不及如今,但那种氛围却独一无二。记得李云家请客,她丈夫罗玉明特意去富裕老窖酒厂买的纯粮散装酒。可谁能想到,一开场罗玉明干下一杯后,表情凝重又疑惑。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酒劲大,有人说酒太冲,罗玉明却察觉到不对劲,原来误把李云放在家里的酒精当成了酒。张新员那句“一口酒下去舌头拉不开大栓”,逗得大家笑翻了天 。这样的家庭宴请在正月里频频上演,像一条无形的纽带,紧密地连接着邻里情与同事谊。</p><p class="ql-block"> 1985年,苏贵庭从忠厚乡卫生院调到二道湾卫生院,他可是全省通过考试招收的100名中医之一,富裕县仅两人考取,另一位是塔哈乡卫生院的金显文。苏贵庭记忆力超群,中医理论、方剂能大段背诵。喝酒尽兴时,他还会来一段快板书《奇袭白虎团》。酒后更是有绝活,他趴在床上与人打赌,伸直的腿谁都弄不弯,姜建军是我们单位力气最大的年轻人,有一天迎接挑战,当姜建军用足力气时,只见苏贵庭双手紧握床边,发力时“嗷嗷”直叫,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p><p class="ql-block"> 1986年,富裕县卫生校临床外科班毕业的学生们充实到各乡镇卫生院,王进启被分配到二道湾。他比“我”大一岁,1986年参加工作,1987年结婚,1988年儿子出生,孩子的名字还是“我”媳妇游晓君给起的,叫王信鹏。王进启家在龙生村一队,有一次一起下乡到龙生村,因下雨从早晨喝酒一直喝到下午天晴。相同的饮酒爱好,让两人的相处频次增多,情谊也愈发深厚。1987年,刘洪福从佳木斯卫校针灸专业毕业分配到二道湾镇卫生院,他家在富生村,比“我”小三岁,爱学习、有内秀,酒桌上又多了一个贴心小弟。</p><p class="ql-block"> 回顾工作后的岁月,工资在逐年增长。1983年参加工作时每月工资32.5元,1984年涨到38.5元,1985年42.5元,1986年48.5元。那时虽不富裕,但生活却充满着简单的幸福。春节前会买一麻袋180斤的大米、一角子猪肉,小菜园产的豆角、茄子吃不完就晾晒成干,上冻后把芹菜埋在地里冻上。1986年买了一台环球牌录音机,配上不断购置的磁带,听着歌曲、喝着酒,幸福感油然而生。1987年又添置了一台17寸友谊牌黑白电视机,《乌龙山剿匪记》《便衣警察》等电视剧风靡一时,剧中故事成了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p><p class="ql-block"> 卫生院职工还有自留地,我分到大约一亩多,种上葵花,老父亲帮忙铲地、秋收,葵花杆还用来夹菜园杖子。家里窗户门年久失修,请来东胜村乡村医生高臣帮忙维修,他木匠活精湛,两三天就把活干完,从此两人感情升华,四十多年来往不断。在工作中,与刘万生、白熙泽、陈长运,胡方俊,周广阔等乡村医生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他们在工作上的支持、生活中的关照,至今想起,心中仍是满满的感动与温暖。那段乡镇生活,是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光,承载着无数珍贵的回忆与真挚的情感。</p> <p class="ql-block">忆二道湾备考与辞行</p><p class="ql-block"> 同窗已踏求学路,我待来年再赴考。政策随形势变迁,工龄限制放宽,同学李晓光已入黑龙江省卫生管理干部学院公卫专业,我唯有静心等待,于空余之时勤下苦功,备战来年成人高考。工作依旧繁忙,开例会时,学校卫生科主任李凤芝部署任务,要求各乡镇中小学生健康查体率超95%;宣教科主任于耕富号召在试点村开办家庭主妇卫生知识学习班;地病科主任韩鹏强调克山病戴帽村亚西酸钠投放覆盖率需达90%以上,再加上常规计划免疫工作,肩头担子不轻。</p><p class="ql-block"> 那时各部门下乡频繁,我常与镇里林业站、农业站、计划生育、党建等部门的下乡人员相遇。村委会住不下,便被安排到别处,五年间,学校、机井房、乡村医生家,都曾是我的居所。记得有次,我和于耕富骑自行车从富裕县城到龙生村,路程约45里,他还带着电影放映机,里面有办家庭主妇学习班用的科教片和故事片。到了龙生村,村书记徐振贵、村长夏克生,卫生所所长韩秀玲,大夫白熙泽、范文修、白忠胜热情相迎,盛情款待。</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1988年,我再次走进成人高考考场。两月后,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五年岁月,与同事、乡村医生结下的情谊深厚绵长。开学前最后一次乡村医生例会,除了工作安排,更添了几分告别与留恋。他们赠我日记本,上面写满真诚祝福,还请来二道湾唯一一家照相馆的李柏君摄影师,为我们拍下合影,定格这难忘的瞬间。</p><p class="ql-block"> 最后用一首诗结束我即将离开二道湾时的心情。</p><p class="ql-block">初出鹤城赴僻乡,</p><p class="ql-block">悬壶防疫护安康。</p><p class="ql-block">五年岁月情融暖,</p><p class="ql-block">几度春秋爱筑梁。</p><p class="ql-block">幸得同仁多助力,</p><p class="ql-block">更承村医爱和帮。</p><p class="ql-block">今朝忆起当时景,</p><p class="ql-block">合影犹存岁月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07.0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