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荔波行

日月交辉

作 者：日月交辉

美篇号43273918

我辈广州生息经年，日日于水泥森林中奔波劳碌，心绪被嘈杂的市声缠绕，对天青云白、林木葱茏之念时时浮起。老友阿强、肥佬明、霞女、细蓉几人商议下，选定了四月的初暖，搭上了疾奔向西南的高铁，如鱼得水潜出城市的坚壁，朝着地图边缘那片温润山水——贵州荔波奔去。

列车穿入岩腹隧道，车厢霎时陷入短暂昏暗如坠山腹，出得隧道时，窗外陡然撞来浓墨重彩的高山翠色。岭南向来少有这般拔地而起的山势，阿强端着手机，惊叹“似神仙用笔饱蘸了绿汁狂泼点染一般”。细蓉凝神凝视窗外，正从速写本里翻检出荔波的地理标识——她早已悄然描下了那峻岭耸立的地势图，说是要一探地图上“云贵高原向广西丘陵过渡之地”的实景究竟。肥佬明一旁打趣：“莫要讲古讲得咁玄乎，我听闻荔波‘年平均18.5°C’，只盼阳光雨露相宜啦！”车厢笑声未落，玻璃已映着迷离水汽——窗外竟“落雨湿湿”了，水珠轻叩车窗，润湿了初入黔南的第一章字句。

小七孔自然是头站重头戏。我们穿行水上森林，脚下清可见底的溪流欢跃而过。那七孔古石桥静默伫立山脚，覆盖着斑驳绿苔，古意幽幽地横卧在绿波之上。桥上人影绰绰，笑语喧喧，而桥孔拱起的弧线被时光抚平，倒映在如镜的碧水中，虚实交融，诉说着六百余年的沧桑。真正让心弦惊动的，是卧龙潭那片魔镜般摄魂的孔雀蓝——翠峰尽数被收揽其中，凝如块巨大无比的碧玉，无一丝尘滓搅扰，蓝得能渗入五脏六腑里去。及至翠谷瀑布，轰然雪白水幕自悬崖处纵身跌下，水声激湍如雷，扑面而来的寒湿水气令众人直呼“爽快过饮冻奶茶！”水花飞溅处，只觉灵魂亦被洗濯得清透明澈。霞女在轰然水声中大笑：“荔波之水，真有洗心的奇力！”流水声里，似也淌过少年邓恩铭走出山岭前濯足的清流印记。

水春河漂流亦是此行重头戏。筏行渐深，水流忽如惊醒巨龙开始奔腾翻腾！竹筏随波剧烈起伏，我紧抓绳索，分明望见湍急河水携着黔南的千钧蛮力撞在礁石上，飞溅成无数雪亮银屑，仿佛要击碎一身疲倦的骨骼与俗念。惊惧与欢呼瞬间混作一团，惊险退却后只剩无尽畅快，真好似脱胎换骨了一回。

暮色降临，我们移步瑶山古寨。黄昏里，山间吊脚楼影影绰绰。华灯初上时分，古寨水道两岸灯火渐明，暖黄光影温柔地泻入水面，交织成一幅流动的光影画卷。河中点缀着载客的木船，欸乃声轻，划破夜的宁静。寨中篝火亦被点燃，好客的瑶人邀我们加入长桌宴。主人举杯清歌，嗓音如山泉流淌，竟引得肥佬明笨拙地和唱，阿强忙不迭录下这珍贵时刻。酒香氤氲间，陌生与熟稔的隔阂悄然消融于杯盏与笑语中。席间霞女刷着手机念道：“荔波去年生产总值82.51亿呢！”——此间桃源山水，竟哺育着如此蓬勃的现代生机。

踏上归途列车，荔波那浓得化不开的绿意、那澄澈心魄的蓝水、那奔雷的瀑布、那灯火流溢的古寨夜色，便深深烙印心底，再难被都市喧嚣抹去。行李箱中捎带的瑶家酸鱼、牛骨梳静卧其中，不消开启，已能触到青山绿水的绵长馈赠——原来荔波之奇，不止净澈耳目，更能将山的魂魄、水的精魄悄然植入心田；它如一位沉默而温厚的故交，守望在南岭之外，随时等着将城市人干涸的魂灵，再次浸入那片无垠深邃的碧波。

旅程告终，荔波的山水却似在心间凿开一眼清泉。每感焦躁，耳边便响起水声潺潺，眼前浮现翠色蜿蜒，喧嚣暂息片刻，只余下溪流轻唱与内心的安宁久久回荡。山在云端，而那黔南的一缕绿意，一泓蓝水，却已长驻心间，成了永不褪色的精神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