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片段——之十二

画家胡庆国

小时候看戏

我第一次进戏院是几岁？不知道！幼年看过什么戏？不知道！但是我的记忆里我很小时侯就进戏园子看过戏！

我记忆里上学前看戏的剧院是老市场里的群众戏院。老市场在马路街路南，和工人俱乐部相对。老市场当年有名的黑家饺子馆就在群众戏院旁边。剧场内是两层，戏台在一层的南头，二层的东西两厢也可以看戏，剧场的中间又好像没有二层。我印象里小时候看戏，我不是坐在父亲腿上就是母亲腿上，我看戏可能是不要票的。那时的座位是长长的椅子，一个椅子上可以坐好几个人，前面长椅子后面有窄窄的台面，是后一排的桌子，可以放瓜子、糖、烟、水……。那时剧场走廊里还有送水，送瓜子，送香烟的，送热毛巾擦脸的，（擦完就收回了）应该是收费吧？至今想起来戏院里泡堂手拿白色热毛巾的影子依旧在眼前。香烟可以一只一只买。记住看戏可以一支一支买香烟是因为二妗子吸烟，看戏时父亲和母亲断不了给二妗子买烟吸。

长大点再看戏剧院内就没有这些卖瓜子，香烟，送毛巾的了。但是在进到戏院演剧场前厅有了买食品的柜台，可以在此卖了瓜子，糖，烟，汽水带进演戏的场子内。有一次进了剧场前厅，父亲就直接到柜台买东西，我紧随父亲挤到柜台下，由于个子太矮，看不到柜台面，以为父亲买了糖，已经在柜台上，我踮着脚，伸着手，看也不看就去柜台上抓了两块糖。挨着父亲的一个叔叔扭过头来表情怒气的说我。父亲知道我抓了人家的糖，一向和蔼的父亲严厉的指责我。我知道抓的不是父亲买的糖，哭了起来。结果那叔叔认识父亲，马上和气的非要把我还回去的两块糖送给我。父亲说也买了，不让我接，我攥着拳头没有接……。父亲领着我进了演剧场见了母亲，只说我丢了他的脸，说没把庆国教育好！……。看来那时候虽然开始实行统购统销，但还没到什么都要凭票证的时期。

这个二妗子是山西人。42年大灾荒，姥爷去世，姥姥带着全家逃荒到山西岢岚，前二妗子得病去世后，二舅在山西岢岚又续的弦就是这个二妗子。解放后精明的二妗子随二舅来到邢台县周公村的。二妗子山西人爱看戏，爱哼唱山西梆子、山西小调。长大后听母亲说二妗子来到邢台农村，单调的生活不习惯，偶尔来城里，喜欢城里的热闹。更喜欢看戏，只要二妗子来城里，母亲就回城里买戏票陪二妗子看戏。

我看戏最早的印象是什么？听不懂也看不懂，觉的很无聊，到了戏院就睡觉。再后来我还是听不懂看不懂整个戏的内容，但是隐隐约约知道戏里的一些情节了，我特别喜欢看戏里漂亮的小媳妇（我还不懂什么是青衣、花旦、老旦、武旦），我不喜欢看到台子上出来花脸老包。早些时候看到老包花脸我心里有些害怕，就哭。父母就哄我这个是好人，不要怕……。我还哭，他们就哄我，一会小媳妇就出来了。但我不会大声哭，有时候哭着就睡着了。等他们叫醒我时候，戏已经散了，我就会迷迷糊糊跟他们走，似睡似醒的，摇摇晃晃的。他们会拉着我，拽着我，边走边说醒醒回家了。出了剧院我就全醒了。他们拉着我，我紧走慢跑跟着他们走。经常一边走他们问我看了什么？我经常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母亲就说：你来了光睡觉不看戏，白花钱，以后不带你来了，你在家睡觉好了！我会央求他们：我以后再也不睡觉了……。

再后来我看戏知道了白脸老包是坏人，花脸老包有好人有坏人，红脸老包是好人。我还明白了一点故事情节。尤其是看到小媳妇受了气，或者小媳妇哭，我会为她们的苦和遭遇流泪。母亲会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这是演戏，不是真的。有时候看到不喜欢的情节，我会趴在桌子上不再看戏，但会不时的抬起头猫一眼台上，如果是我喜欢的场景，我就看下去。如果还是我不喜欢的场景我就又趴在桌上，有时候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有时候刚睡着他们就晃我，悄声叫我：小媳妇出来了。我立时就会来了精神看下去。也有时候叫不醒我，就由我睡。我有时被中间休息铃响惊醒，去个厕所回来，精神十足的看到戏终。有时候会一觉睡到戏终。在回家的路上我会问一些戏里看不懂的地方，他们会给我讲，我也会问戏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有时会兴致勃勃的给我讲。有时会不给我讲，警告我以后看戏不要睡觉。有时候我会一路上跟他们走，一声不吭，专心的听他们议论看的戏。他们会说自己要是戏里的某个人物会如何如何。说着说着，他们会突然说一句不着戏边的话：都是编的，白为古人担忧。

小弟弟没有奶出去，由精明能干的二妗子看着。母亲调到了邢台县工业局人事科长，我周日被接回的次数就多了。二妗子爱看戏，母亲就断不了卖戏票看戏。周末赶对付了，我就能跟他们去剧院看戏。

长大点了二妗子说我小时候看戏，喜欢看台上的小媳妇，花脸老包一上台，我就不好好看了，还经常哭……。如今想想我那么小看戏哭，应该不是我记忆里的，是记忆里把二妗子告诉我的作为了我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