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发市场买衣服

徐🈴勤🌹🌹🌹🌹🌹🌹

2022年冬，疫情如霜，家住合肥白马服装批发城的王阿姨裹紧棉袄，她要去淮北看表姐。表姐家的门开时，炖肉香气混着暖气扑面而来。扎蝴蝶结的小外甥女扑进她怀里，仰着小脸望她鼓鼓的布兜："姨奶奶带啥好吃的啦？"王阿姨笑着捏她脸蛋，目光却落在孩子袖口脱线的蕾丝上——那截磨得起毛的粉边，在暖光下像朵凋谢的小花。饭桌上表姐不停夹菜，她嚼着喷香的排骨，心里盘算着：批发市场的羽绒服便宜，该给娃挑件带毛领的。

晚饭后，王阿姨说去"消消食"。跑到三公里外的淮北批发市场，"外贸尾单！清仓大甩卖！"沙哑的吆喝拽住她脚步。昏黄灯泡下，衣堆泛着陈旧的微光，摊主递来的大衣上，"原价上千"的标签在寒风中晃悠。她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暗纹，心跳忽然如鼓——忘了孩子袖口的破洞，忘了那双盼着礼物的眼睛。

"这件给老伴，这件配我的围巾..."她语速飞快，仿佛在追赶什么。六件衣服塞进塑料袋时，手机"滴"地响了一声，600元如雪花消融。雪越下越大，她抱着袋子路过便利店，玻璃映出的身影佝偻着，肩头落雪，怀里却全是给自己的衣裳。那个该装红包的口袋空空如也，像个被雪填满的窟窿，漏出刺骨的寒意——按老家规矩，十块钱的红包是焐在手心的暖，是孩子能攥一整夜的欢喜。

返程的绿皮火车在雪夜里哐当摇晃。王阿姨摩挲着塑料袋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母亲年轻时走亲戚的模样。那时家穷，母亲总要晒好梅干菜，用蓝布包得方方正正，走二十里山路去送。"心意重过泰山"，母亲总这样说，可如今她却被"尾单"迷了眼，把人情往来的本真丢在了风雪里。车窗外的雪幕越来越厚，像要把整个世界都藏进白色的寂静。

合肥白马服装批发城老屋里，老伴掀开塑料袋时，一声叹息刺破空气："你看这线头！怕不是压箱底的旧货哦！"王阿姨凑近，发现那件深爱的焦糖色大衣里子，竟有个烟蒂烫出的细洞。更难堪的是楼道里的闲言："平时多精明的人，走亲戚咋连个红包都不给孩子""怕是疫情闹的，光想着省钱了"。这些话像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深夜打开衣柜，满柜新衣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吊牌未拆的它们沉默着，而角落里的六件衣服落着薄灰。

后来王阿姨再路过服装市场，总会在"清仓甩卖"的摊位前站一会儿。寒风卷起衣料时，她会想起表姐家餐桌上蒸腾的热气，想起小外甥女攥着她衣角说"下次带糖"的细声——那声音轻如雪花，却让她忽然懂得：人情往来的温度，从来不在衣料贵贱，而在是否把对方的期盼焐在心上。就像母亲当年的梅干菜，晒足了日光和心意，才是走亲戚时最珍贵的礼物。

又一场雪落时，王阿姨往邮包里叠进件红羽绒服，艳得像团火。包裹里还放了包水果糖，糖纸在雪里亮闪闪的。封口时，她听见衣柜深处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像一声长长的叹息。窗外的雪静静落着，将世界覆上温柔的白，而她知道，有些温暖需要穿过风雪，有些心意需要亲手递到对方掌心，才不会在时光里结成冰冷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