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

徐🈴勤🌹🌹🌹🌹🌹🌹

当晨光为九马画山的岩壁镀上第一缕金线，木船已悄然滑入漓江的怀抱。我身着蓝汉服立于船头，广袖间银线绣就的兰草随波轻摆，竟与水底摇曳的水草相映成趣，恍若时光在此倒悬，将盛唐的月光都凝固在了这粼粼波心。江水澄澈如镜，倒映着两岸青山，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船过杨堤，两岸山峦如仙子浣纱归来，带着云雾的湿润，鬓间露珠欲滴。最令人称奇的当属黄布滩，青灰色的岩壁经千年流水打磨，泛着温润的玉色光泽。几株凤尾竹斜斜生长在石缝间，竹影婆娑，在水面勾勒出灵动的线条，比宋徽宗的瘦金体更添几分飘逸。撑船的阿公头戴斗笠，蓑衣上的补丁都浸润着漓江的水汽，他轻轻一篙探入水底，惊起的银鱼群跃出水面，仿佛在谱写一曲灵动的《渔歌子》。

漓江的水，绿得深沉，仿佛浸染了千担松烟；又清得透明，能看见小虾在水草间穿梭嬉戏。它们扇动尾鳍的节奏，竟与船头湘妃竹骨、余杭细绢制成的油纸伞上的白梅微微共振。画师以矿物颜料点染的半开牡丹，混着漓江细沙，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行至九牛戏水滩，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整江碧水瞬间化作熔化的翡翠，船舷的蓝印花布也被染得鲜亮，靛蓝纹样在水中舒展，恰似洛神的裙裾在碧波中飘动。

登上兴坪古镇，几个身着壮族服饰的姑娘正在石阶上捶布。木槌起落间，水花四溅，与她们鬓边的银饰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转角处，老渔翁蹲在竹篓旁整理渔网，他指甲缝里的泥色，与元代黄公望《漓江揽胜图》中的渔夫如出一辙。韩愈笔下“江作青罗带”的诗句，在此刻有了更生动的诠释——这青罗带，定是织女用银河织就，才会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古戏台传来的二胡声，拉的是《渔舟唱晚》，却被江风揉得婉转悠扬，仿佛是从北宋范成大的诗中流淌出来的句子。

归船时，月亮已爬上冠岩，将江面铺满碎银。木桨划开的波纹中，无数星光闪烁，原来水底的鹅卵石都被千年的吟诵焐热，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再次经过九马画山，月光为岩壁镀上银边，石纹里的马影仿佛活了过来，鬃毛拂过云絮的声音，与船头油纸伞上牡丹的簌簌低语交织，编织成一张穿越千年的梦幻之网。

船一靠岸，青石板凉丝丝的水汽直往鞋底钻。低头才看见袖口洇了片水痕，灰扑扑的布料晕开青幽幽的颜色，是漓江在我身上盖了个章。再扭头看江面，早起的雾又漫上来了，把两岸的山啊水啊慢慢裹成白茫茫一团，刚才那些好看的景色，转眼就藏进雾里了。倒是船头那截桂花枝还在，昨天夜里被露水浸得沉甸甸的，凑近了还能闻见股甜味儿，闻着闻着，恍惚觉得这味儿从千百年前的唐朝就飘过来了，故事啊，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