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疯女人的吓人模样</p> <p class="ql-block">夏天的太阳毒辣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p><p class="ql-block">西门街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光脚丫子踩上去像踩火炭一样。冲林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捏着一根冰棍，盯着街上的新鲜马粪发呆。</p><p class="ql-block">"老熊婆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半夜从窗户爬进来，先吃脚趾头，再吃手指头..."黄滚的妈妈总爱这么吓唬他。冲林记得第一次听外婆说"老熊婆"时，吓得整晚用被子蒙着头，连厕所都不敢上，最后尿了床，被外婆用竹条轻抽了三下屁股。</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冲林被尿憋醒，正犹豫要不要去院子角落的茅房，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块银白色的格子。冲林光着脚丫，踮着脚尖走到厨房门口，从门缝里看见外婆正往头上套一个毛茸茸的东西。</p><p class="ql-block">外婆转过身来时，冲林差点叫出声——这不就是大人们口中的"老熊婆"吗？乱蓬蓬的毛发，长长的指甲，还有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外婆对着水缸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开始发出"呜呜"的怪叫声。</p><p class="ql-block">“上次外婆在包谷地里的伎俩被我识破，估计是被她察觉，这次居然又玩这出新花样。”冲林躲在柴房门后生闷气。</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冲林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对门的峰峰。峰峰听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真的？你没骗我？"</p><p class="ql-block">"骗你是小狗"！冲林用脚在泥巴地上画了个圈圈，"我亲眼看见的！老熊婆是我外婆装的，就是假的"！</p><p class="ql-block">峰峰悄悄告诉了姐姐青青，青青又告诉了胖敦和黄滚。那天下午，五个孩子蹲在西门街财神庙门口，冲林一遍又一遍地描述他看到的情景。黄滚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我就说嘛，哪有什么老熊婆！大人们净骗小孩子！"</p><p class="ql-block">从那天开始，孩子们再也不怕"老熊婆"了。傍晚时分的捉迷藏游戏范围扩大到了财神庙后的包谷林，有时候甚至会玩到月亮爬上老槐树的枝头。大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关于"老熊婆"的恐吓不再管用。</p><p class="ql-block">直到一个闷热的午后……</p><p class="ql-block">峰峰家屋后有一大片包谷地，地中央有一株很大的蚕桑树。这个季节包谷杆长得比大人还高，密不透风，对小孩来说就是一片“原始森林”。峰峰妈妈在地里种了很多黄瓜，藤蔓攀着包谷杆往上爬，结出的黄瓜又脆又甜。</p><p class="ql-block">那天下午，峰峰一个人去摘黄瓜。包谷地里闷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汁液的味道。峰峰猫着腰在包谷杆间穿行，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啃什么东西。</p><p class="ql-block">"哪个？在搞啷子？"峰峰的声音有些发抖。</p><p class="ql-block">回答他的是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峰峰拨开面前的包谷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蹲在地中间的桑树下面，手里抓着半截生包谷，正用牙齿撕扯着包谷粒。女人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伤痕，头发像一蓬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脏兮兮的脸。</p><p class="ql-block">女人抬起头，峰峰看见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朝峰峰扑来。峰峰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包谷杆被撞断的"噼啪"声。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仿佛有冰凉的手指随时会抓住他的衣领。</p><p class="ql-block">峰峰冲进后院，"砰"地关上后门，又搬来板凳抵在门后。他的心跳得厉害，像是要冲破胸膛。妈妈从里屋探出头问："疯跑那样？把门摔坏了看我不揍你！"</p><p class="ql-block">"妈...老熊婆...包谷地..."峰峰语无伦次，嘴唇不停地颤抖。</p><p class="ql-block">"胡说八道什么！"峰峰妈皱起眉头，"哪来的老熊婆？"</p><p class="ql-block">峰峰没再解释，他知道妈妈不会相信。等妈妈回屋后，他悄悄溜出前门，一路狂奔到冲林家。冲林正在院子里搓煤球，看见峰峰脸色煞白地冲进来，手里的煤球差点掉到脚背上。</p><p class="ql-block">"冲林哥，我真的看见老熊婆了！"峰峰抓住冲林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在包谷地里！她追我！"</p><p class="ql-block">冲林皱起眉头："你不是又做噩梦了吧？上次你非说看见屋外有鬼火，结果是你家煤油灯的反光……！"</p><p class="ql-block">"这次是真的！"峰峰急得直跺脚，"她头发这么长，这么乱，眼睛红红的，还吃生包谷！"</p><p class="ql-block">太阳渐渐西沉，西门街开始热闹起来。下工的大人们三三两两往家走，牛马的叫声、扁担的吱呀声、大人们的招呼声此起彼伏。冲林家门口那个大防火缸，平日里装满水，防备火灾。缸上用大石板盖了半边，能坐人，成了孩子们聚会的好地方。</p><p class="ql-block">吃过晚饭，黄滚和胖敦先后来到防火缸边。青青也来了，她比几个男孩大两岁，平时不屑于跟"小屁孩"玩，但今晚显然被弟弟的描述勾起了兴趣。</p><p class="ql-block">"我看峰峰是真的吓坏了，"青青说，"他晚饭一口都没吃，一直盯着后门看。"</p><p class="ql-block">冲林撇撇嘴："说不定就是个要饭的。去年不是有个疯婆子在镇上转悠吗？专翻垃圾堆找吃的，我还看见她吃狗屎呢！"</p><p class="ql-block">听了这话，大家一阵恶心。</p><p class="ql-block">"那她为什么追峰峰？"胖敦小声问。他是几个孩子里最老实的，说话总是细声细气。</p><p class="ql-block">冲林坐在缸沿上，两条腿晃来晃去："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要不...我们去包谷地看看？"</p><p class="ql-block">一阵沉默。夜风吹过街道，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防火缸里的水映着月光，微微荡漾。</p><p class="ql-block">"我去！"黄滚第一个跳起来，"管她是老熊婆还是疯婆子，咱们人多，怕个毛啊！"</p><p class="ql-block">峰峰缩了缩脖子："万一她真的吃小孩呢..."</p><p class="ql-block">"胆小鬼！"黄滚做了个鬼脸，"你姐是女生都敢去，你不敢？"</p><p class="ql-block">青青拍了下黄滚的后脑勺："少激将我弟！不过...我也挺好奇的。明天晌午去吧，那时候阳气最旺，鬼怪不敢出来。"</p><p class="ql-block">冲林点点头："就这么定了。我们带上'武器'，黄滚你家不是有根铁棍吗？我带弹弓，胖敦...你带什么？"</p><p class="ql-block">胖敦挠挠头："我带…带根擀面杖行吗？我妈擀饺子皮用的……！"</p><p class="ql-block">孩子们笑成一团。峰峰也咧开了嘴笑：“胡一刀家玩具多，木刀木剑一大堆，我们把他也叫上嘛！”大家听了峰峰的话，异口同声的说好。夜空中繁星点点，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纱巾横贯天际。防火缸边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恐惧渐渐被冒险的兴奋取代。</p><p class="ql-block">大人们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乘凉，摇着蒲扇，聊着庄稼和雨水。他们偶尔朝孩子们这边瞥一眼，脸上带着宽容的笑，浑然不知这些"小屁孩"正在策划一场怎样的冒险。</p><p class="ql-block">"明天午饭后在我家门口集合，"冲林最后说，"记住，谁都不许告诉大人！"</p><p class="ql-block">孩子们郑重地点头，像是一个秘密结社的成员在宣誓。防火缸里的水轻轻晃动着，倒映着五张稚嫩而坚定的脸庞。</p><p class="ql-block">此刻，透过木屋板壁的缝隙，有一双明亮的小眼睛👀正盯着他们……</p><p class="ql-block">夏天的这个夜晚，捧乍镇西门街的孩子们，即将揭开一个比"老熊婆"更真实的秘密。</p> <p class="ql-block">峰峰家屋后（2021年正月.贵州水彩画家~吴昌武写生作品）</p> <p class="ql-block">玉米地里的黄瓜</p> <p class="ql-block">大人在包谷林里劳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