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驼铃惊唐•晋商风云路（第9.10回）

新角度

　　作者 栾玉琴

第三卷·塞外商声

第九回：

雁门关外驼铃碎 异客持令认梁氏

雁门关的晨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碎石滩上。赵德昌勒住马时，靴底的沙砾还带着夜露的湿冷，鼻尖萦绕着股说不清的味——是突厥战马的臊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上次粮仓里那“醉马草”迷烟的余韵。

“晋商的队伍？”三十匹突厥战马突然从雾里钻出来，为首百夫长高举的半截铜铃，在晨光里晃出刺目的红。铃身“梁”字被血浸得发黑，裂痕里卡着的沙砾还潮乎乎的，像是刚从死人手里掰下来的，“这铃，是你们梁家的吧？”

赵德昌指尖的玄铁令突然麻痒起来，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与星盘预警军械船时的“危险共振”如出一辙。他不动声色地按住令，余光扫向黑风口：两侧悬崖像只张开的巨手，风从谷里灌出来，带着血腥味，崖壁的石笋上缠着串铁链，链节缝里夹着点金粉，是暗驼盟的“金盏花釉料”，和上次粮仓夜袭者绑腿上的布条同款。

“百夫长在哪捡的铃？”他说话时，武明霜已悄悄举起玉珏。青光贴着崖壁扫过去，铁链的影子在雾里拉得老长，像条僵死的蛇，“是悬甲阵。”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弓箭手藏在崖洞，靠铁链悬着，寻常箭矢够不着。”

百夫长突然用马鞭指向武明霜，银饰在雾里闪了闪：“那姑娘的玉珏，倒配得上我们大汗的‘青冥珏’。”

武明霜的心跳漏了半拍——以前阿史那·哈默才提过“青冥珏与武家玉珏是盟约信物”，这百夫长怎会知晓？她指尖的玉珏骤然发烫，像块烙铁，余光里，突厥骑兵的马鞍下露出半截银狐毛，毛尖泛着冷光，与上次盐仓那个“波斯商人”阿里斗篷上的毛，竟是同一种质地！

“栓柱，带伙计退到烽火台！”赵德昌低喝时，玄铁令的震动已变成嗡鸣，令面云纹泛出红光，与黑风口深处的某个东西产生了呼应。伊斯法罕展开星盘，铜针疯了似的扎向西北，针尾红线绷得笔直，几乎要断裂：“不对！悬甲阵是空的！铁链只是缠在石笋上，一拉就会带塌崖石——他们想活埋我们！”

轰隆巨响中，黑风口的烟尘里冲出个身影。梁承业肩上插着支狼牙箭，箭羽上还沾着沙砾，手里攥着半块玄铁令，令面“梁”字边缘的血已经发黑，却仍死死攥着：“别信他们！阿里在洞里……”

话未说完，崖顶巨石滚落，烟尘瞬间吞没了他。百夫长调转马头就跑，却被突然从沙里钻出的赵德昌绊倒——少年扑出去时，手里的玄铁令与梁承业那半块在空中相吸，两道红光“啪”地连成个“商”字印记，竟将砸下的巨石震开一道缝！

“是你！”赵德昌看清百夫长卸去伪装的脸，惊得后退半步。那张脸他在元文都府里见过，是管账先生，他会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此时阿里才从山洞走出，银狐帽檐下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白，手里把玩着梁承业的玄铁令，指腹摩挲着令面的“梁”字：“赵东家果然识货。”他突然将令扔进赵德昌怀里，两块铁令相触的瞬间，“咔”地弹出张薄如蝉翼的皮纸，回鹘文写的“暗驼盟西扩路线图”上，图尾朱印与李世民玉印的“晋阳”二字惊人相似，只是印泥里掺的铅粉，散发出毒盐那股刺鼻的涩味。

“梁少东家让我转交的。”阿里的刀突然指向自己心口，刀尖离皮肉只剩半寸，“他说，暗驼盟用‘晋阳印’伪造李家军文书，想借突厥之手毁了塞外商道。这铁令里的图，是破局的关键。”

武明霜的玉珏骤然爆发出青光，照亮了阿里背后的山洞壁——那里刻着半朵缠枝莲，与她玉珏上的纹完美拼合，莲心处“武梁同契”四字，笔画里还嵌着细沙，像是刚被人用指腹摩挲过，赫然是武家与梁家先祖的盟誓！

原来阿里虽是暗驼盟眼线，却被梁承业堵在山洞三天三夜。梁承业用“先祖盟约”和“伪造文书的证据”策反了他：摔碎驼铃引赵德昌来，设悬甲阵逼他亮铁令，都是为了完成这场凶险的交接。而那三十具“晋商尸体”，不过是暗驼盟杀的西域商队，换上了梁氏短褂的幌子。

烟尘散时，梁承业从石缝里爬出，咳出的血沫溅在羊皮密信上。信上“借突厥之手夺玉珏，毁晋商塞外商道，断武后财路”的字迹，被血浸得愈发狰狞。

众人退到烽燧暂歇时，梁承业突然蹲在角落，用碎石块支起半块芝麻馕。火是刚点燃的枯枝，烟呛得他直揉眼睛：“妈的，暗驼盟抢东西连馕都要踩两脚。”赵德昌刚要递水，却被他拽着往烽燧深处走：“哎，这密道里有好东西！”

密道的土墙上挂着半截粟特商队的行囊。梁承业扯下来一抖，哗啦啦掉出一堆物事：三匹叠得整齐的波斯织锦，金盏花纹路在微光里闪；二十斤乳香用皮囊装着，封口的麻绳还没磨断；最底下滚出个小陶罐，打开是半罐冰糖，糖块上沾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

“发财了？”栓柱刚要伸手，被赵德昌按住。少年掏出磨得卷边的账本，提笔蘸了点水，在“杂物”栏下记：“织锦三匹，乳香二十斤，冰糖半罐——暂估银六十两。”记完把半块芝麻馕塞给梁承业，“先垫垫，这馕硬得能当武器，泡点水喝。”

武明霜正用玉珏照烽燧里积的水，青光在水面晃了晃，微微发暗：“水有点涩，含硝石。”她倒了点在皮囊里递给伊斯法罕，“你们波斯人不是爱放糖吗？融块进去试试。”伊斯法罕果然摸出块冰糖扔进水里，递回来时眼里带笑：“甜了，就是这馕……”他咬了一口，差点硌掉牙，“比我爷爷的拐杖还硬。”

梁承业突然从织锦堆里翻出个羊皮袋，打开是半袋葡萄干，黑黢黢的却饱满：“这玩意儿在塞北能换水，”他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上次我爹走商，一串葡萄换过三皮囊水。”赵德昌听着，账本上又添一笔：“葡萄干半袋，可换饮水五皮囊——抵银十两。”

远处的沙暴黄云又压低了些，风卷着沙粒打在烽燧门上，“啪啪”作响。梁承业把织锦往行囊里塞，突然停手：“这料子结实，我这袖口磨破了，先剪块布补补。”他用匕首割了截织锦边角，笨拙地往袖口上缝，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武明霜直笑：“梁少东家还会针线活？”

“商队赶路，哪分什么男女活计。”梁承业头也不抬，缝完突然想起，“对了，这密道深处好像有马蹄声——阿里说的‘晋商尸体’是幌子，这批货……”赵德昌已将两块玄铁令包进油布，塞进贴身衣襟：“不管是谁的，现在归咱们了。商队要活命，既得有刀，也得有换刀的银子。”

他把账本揣回怀里，拍了拍栓柱：“把乳香和葡萄干分了，每人揣点，饿了能啃，遇着胡商还能换东西。”栓柱刚接过，突然“哎呀”一声——被葡萄干里的沙粒硌了牙。众人笑骂着往外走时，烽燧的枯枝还在燃，乳香的烟混着烤馕的糊味，在空气里缠成一团，倒比刚才的血腥味好闻多了。

玄铁令的共鸣仍在持续，像在催促他们：黑风口的秘密，才只是塞外商道惊涛的开端。而远处天际，沙暴正像黄色的巨兽，慢慢压了过来……

第三卷·塞外商声

第十回：

沙暴吞商队 地底古城遇守陵人

烽燧里的乳香烟还没散尽，赵德昌正用布擦着玄铁令上的沙粒，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哐当”一声——是栓柱的水囊掉在了地上。少年指着天际，声音发颤：“东家，你看那云！”

众人涌到烽燧门口，只见原本昏黄的云层像被墨泼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低，边缘泛着诡异的铁锈色。风突然停了，连最躁的骆驼都耷拉着脑袋，鼻孔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久久不散。梁承业捂着渗血的箭伤直起身，玄铁令在掌心烫得惊人，前面沾着的沙粒突然互相吸附，聚成个小小的沙团——这是他祖父手札里提过的“磁沙”，塞北沙暴来临前的征兆。

“是‘黑沙暴’！”梁承业嘶声喊，声音被突然起来的狂风撕得粉碎，“比寻常沙暴凶十倍，能把骆驼卷上天！快把货物捆紧，往烽燧最里面躲！”

伙计们手忙脚乱地拽骆驼，栓柱的手被驼绳勒出红痕，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馕。“别叼着！”赵德昌拍掉他嘴里的馕，塞给他一卷麻绳，“把织锦和乳香往石柜里塞，淋湿了就不值钱了！”武明霜正用玉珏的青光照烽燧角落，突然喊：“这里有口枯井！能藏人！”

那口井被块大石板盖着，掀开时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伊斯法罕抱着星盘跳下去试了试，抬头喊：“深三尺，能蹲十个人！”梁承业指挥着把最值钱的金沙和铁令先递下去，自己则往烽燧的土炕里塞羊皮密信——刚才阿里说的“暗驼盟伪造文书”，得藏好。

第一颗沙砾打在脸上时，众人刚钻进枯井。石板盖到一半，狂风就卷着沙粒呼啸而来，天地间瞬间被黄雾吞没。烽燧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掀飞，沙石砸在井壁上，噼啪声响得像无数只手在拍门，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武明霜紧紧攥着玉珏，突然感觉掌心一烫——珏面映出的井口石板上，竟有层极淡的青光，和守陵人拐杖的纹路隐隐重合。

“这烽燧不对劲。”她低声说，声音在狭窄的井里荡出回音，“夯土里面掺了东西，玉珏对它有反应。”伊斯法罕的星盘突然“嗡”地一声，铜针在“斗宿”刻度疯狂打转，针尖擦过井壁的砖石，竟带出细微的火花：“是镔铁！和慕容烈铁甲的材质一样，是人为混进去的——这井不是天然的，是密道入口！”

沙暴最烈的时候，井壁突然震动起来。梁承业用玄铁令敲了敲砖石，听见“空”的回声。“找机关！”赵德昌摸出火折子，火光中，井壁的一块砖石果然比别处松动，边缘还有个小小的莲花刻痕——和老和尚念珠的花纹一样。

武明霜将玉珏按在刻痕上，青光“咔”地嵌了进去。砖石缓缓向内缩进，露出个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外面的沙暴还在嘶吼，洞里却出奇地静，空气带着潮湿的土腥味，混着淡淡的青铜锈味。走了半柱香，前方透出微光，武明霜的玉珏突然青光暴涨，与那道光相触时，竟在空中拼出幅壁画残片——商队牵着骆驼走进一座城池，城门上的古篆“虞”字，笔画里嵌着与玄铁令同款的金属粉末。

“是‘虞城’！”梁承业猛地停步，玄铁令的共鸣与这里的气息产生奇妙呼应，令面“梁”字的阴刻里，竟浮现出祖父手札的片段：“隋末雁门关外有商贸古城，商道枢纽，后被沙暴埋于地下……”他摸出腰间的水囊递给药明霜，“先喝点水，这城里说不定有更要紧的东西。”

水囊里的水还带着冰糖的甜味，武明霜喝了两口，突然指着地面：“你们看这驼骨。”半埋在沙里的骆驼骨架旁，一块“梁记”货栈招牌被风沙磨得只剩轮廓，木缝里还卡着半枚开元通宝，锈迹斑斑却能看清背面的月牙纹。赵德昌捡起铜钱，突然笑了：“我爹说过，带月牙纹的开元通宝，在西域能换三个馕——这城当年肯定繁华。”

城中心的石碑下，栓柱突然“哎哟”一声。他踢到了个陶罐，打开是半罐小米，虽然受潮结了块，却还能看出是晋地的品种。“是咱们晋商的货！”梁承业抓了一把，小米里混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这城真的是商队据点，不是普通古城。”

“有人！”伊斯法罕低喝，声音在空荡的古城里荡出回音，指向石碑后闪出的人影。那是个穿兽皮的老者，拄着青铜拐杖，杖头雕着与玉珏同款的缠枝莲，莲心处嵌着块磨得光滑的绿松石。他见武明霜手中的珏，突然“咚”地跪地，膝盖砸在石地上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夜鸟：“武家后人？终于来了……等你们三百年了……”

老者自称“守陵人”，祖上是虞城商监，奉遗命守护古城。他引着众人到石碑后的石屋，屋里的土灶上还架着个陶罐，揭开时一股麦香飘出来——竟是半罐没烧完的糜子，罐底的灰烬里，还能看出是三天前刚燃过的。“暗驼盟的人上个月来过，”老者用粗糙的手抹了把脸，皱纹里的沙粒簌簌往下掉，“他们找‘断脉水’，说要往西域商道的水源里投毒……”

他用拐杖敲了敲石碑底座，露出个暗格，里面的羊皮卷记载着真相：此城并非毁于沙暴，而是隋末暗驼盟先祖为夺“商道密钥”，放火烧粮仓逼走百姓，再引沙掩埋痕迹。“密钥在城主府，”老者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麦饼，递给赵德昌，“先垫垫，这是昨天烤的，还能咬动。”

麦饼硬得硌牙，赵德昌却吃得很香——混着沙粒的味道，像极了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商时吃的干粮。梁承业突然指着老者腰间的水囊：“这皮囊是沙驼国的手艺，上面的金盏花是反着绣的，是‘商队自己人’的标记！”老者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你祖父当年教我绣的，说这样能认亲。”

玄铁令的共鸣突然变急，令面的磁沙在地上聚成个箭头，指向城主府的方向

。伊斯法罕的星盘铜针也同时转向那里，针尾的红线缠成个小小的结——是“危险”的信号。“他们来了。”老者突然站起身，将青铜拐杖塞给武明霜，“这是‘商道权杖’，能开城主府机关，快去拿密钥解断脉水之毒！再晚，连玉门关的水源都要被污染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从沙暴的缝隙里钻进来，敲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哒哒作响。梁承业将玄铁令塞进赵德昌手里：“你们带玉珏和星盘找密钥，我和沈校尉截住他们！”沈清月已抽出陌刀，刀刃在青光下泛冷光——她从马蹄声的密度里，听出是三十骑，正好是暗驼盟影卫的编制。

武明霜最后看了眼老者，他正往石灶里塞什么东西，火光中露出半截油布——是刚才藏的羊皮密信。“拿着！”老者把密信抛过来，“暗驼盟和元文都的交易记录，比密钥还重要！”

沙暴的余威还在，古城的断壁在风中摇晃，像群沉默的守护者。武明霜攥着权杖和密信，跟着赵德昌往城主府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混着老者的呐喊：“商道不断，死也值了！”

预知下情，且看下回！每天两回，欢迎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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