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人生第一个正式工作单位是江陵县丝绸厂,虽然仅五年时光,但五年丝绸之缘深深的根植于我的心底。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里写到“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可不是吗?青春五年匆匆丝绸路,年轻的欢笑与汗水,成长的稚嫩与挫折,都已成为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值得我一辈子铭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5年,我小学三年级时随父亲的转业来到湖北荆州,就读于荆州师范附属小学。第二年全国掀起文化大革命运动,各地学校普遍开始“停课闹革命”大串联活动,学校正常教学秩序被打乱。两年多后,中央发出“复课闹革命”通知。我们又回到学校,记得那时学校上文化课时间不多,大多时间是在工厂车间和农村广阔天地学工学农。学工,是在江汉石油管理局第四机械厂(简称四机械厂),向工人师傅学习,主要劳动内容是搬运铁件、清理车床铁屑、上机床加工简单的机件。学农,我们先后到了荆州中学校办农场、江陵李埠公社、川店公社、纪南公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插秧、挑粪、踩水车、割稻谷、稻场晒谷、挑草头、摘棉花,拔棉杆、追肥、除草、喷洒农药。同时期还参加过军训、挖防空洞,集会、游行、修路、消灭血吸虫病灭钉螺、道路交通执勤等社会实践活动。1972年底,17岁的我高中毕业,在全国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先是在父亲工作的文化战线“五七干校”参加农业劳动,后来,江陵藤店和荆州凤凰山出土不少珍贵漆器文物急需复制,我被县文化馆推荐到荆州地区博物馆,与雷老师等专业漆画工作人员一道,参与复制品漆器绘画工作。记得每天步行上班,到后先围着玻璃箱,细看浸泡在药水里的漆器出土文物,将文物上的图案记在脑子里,然后在木工制作好的仿制品上,用白线笔在相同部位准确划好图案线条,再用调制好的各种黄、橘、白或红油漆一笔一笔填画。几个月的时间,我参与了复制木器黑底红色图案漆盾牌、彩绘漆鹿角镇墓兽、虎座鸟架等文物,并成功展出、获得好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4年,我被县劳动局分配到江陵县丝绸厂工作,这是我人生步入社会正式工作第一站。丝绸厂坐落在江陵县城关镇(荆州古城)南门外,十字街口右侧约近千米的地方。进厂大门右边是一排红瓦平房,供销科、医务室、财务科、产品陈列室、设备科、政工科等行政科室均在此办公,再往前走就是成品仓库、篮球场、纺纱车间等。当年报到后,最早被分配在整染车间做浆纱工,一年后调到厂设计室,跟着赵龙才师傅学习丝绸花纹图案设计,再后来调厂政工科,同科室有纪镇、永萍和从小学借调过来的陈老师。当时政工科有一项重要工作任务,就是每月根据形势和上级组织要求,在进厂大门显眼的地方办企业宣传栏。由于我会画油画、水粉宣传画,到政工科后如鱼得水,常常站在对着厂大门成品仓库山墙旁高高的架子上,画巨幅刊头画,时时引来正在吃午餐的纺织女工们观看,大家端着碗站一片,边吃饭、边看我作画。那段时间,我还常被抽借到镇、县里参加一些绘画宣传和展览筹备活动。政工科属于行政人员,按要求每月要下车间劳动不少于两周,故我在丝绸厂工作5年里,学会开K251织布机,偶尔在师傅的指导下,也能开生产丝绸被面的提花织机。那时年轻上夜班不感觉累,反而觉得食堂夜餐伙食好,一顿可吃上六到七个大肉包子。由于经常与车间工友们在一起,我常常将身边发生的故事写成新闻稿子,寄给江陵县广播站,清晨上班或傍晚下班,时常会听见大街旁电杆上的广播里播放我写的稿子,每次听见都会激励我更加努力去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将组织交给自己的这份工作做得更好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一次在外办事,走到东门马河鱼场附近时,碰见厂供销科陈彪开一辆手扶拖拉机,拖着刚采购的物资返厂。我手痒痒希望尝试开开手扶拖拉机,他与我是同学又是好同事,这条路又较为偏僻,人和车也不多,他便放心将车把交到我手上,我扶着车把开始享受操控机车的惬意,大约不到十分钟,正得意间,突然前方和后方同时来了行人和车辆,喇叭声前后一响,我瞬间慌张,结果手扶拖拉机撞上路边大柳树,停下来时排气管还突突突的轰鸣着,一瞬间我俩都吓坏了,他下车查看,手扶拖拉机皮实,没有损坏任何机件。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碰机动车。也就是那天,我无意间将科室工作总结和来年工作计划手稿带回家,被父亲看见,父亲翻看手稿后说,制定计划一定要留有余地。当时年轻的我不以为然,后来在工作中经历和发生的一些事情和教训,让我越来越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醒悟中理解父亲当年所说的留有余地,实际上就是辩证法的灵活性。预先设想计划执行中不确定性因素发生后,还要有潜能调整和补缺空间。再后来在工作中常常谨慎处理这类事情而受到好评和夸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为纪念毛泽东主席横渡长江,各地企事业单位,常在夏季组织横渡长江活动。记得一次厂里组织工人到沙市码头,参加万人横渡长江活动,不少男女工友报名,厂里安排了一辆卡车,载着满满一车工友前往沙市,我也挤在其中。活动结束后,纪镇约我陪他去沙市第二大米加工厂看她三姐,所以我们就没有上车。去大米加工厂和回丝绸厂有一段路都要走荆江大堤,当我们步行走上大堤时,却看到先我们离去、满载我们厂工友的大车侧翻在大堤下。原来卡车上堤后方向盘失灵,脚刹也突然间失去作用,卡车直接冲下大堤侧翻,一车人散落堤坡各处,好在车速慢,侧翻过程也慢而没有伤亡,看得我们惊出一身冷汗。协调处理完翻车事件,我们才再次出发到他三姐厂里。三姐不在办公室,我们找到车间,看见当厂长的三姐与工人们正在抢修机器,浑身上下全是白粉灰,刚好到吃午饭时间,三姐给我们俩买来饭和菜,什么菜不记得了,但三姐从头到脚那满身白粉灰给我印象很深,那个年代干群关系和谐,干部在工人中有威信。那时的干部真是一心扑在企业里,出现困难更是冲在第一线,总是以身作则,处处起模范先锋带头作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华夏丝绸发展历史可追溯到5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传说黄帝的元妃嫘祖是中国种桑养蚕第一人。嫘祖糸西陵人,即现今湖北宜昌人。当年嫘祖利用蚕茧抽丝,用原始工具织出丝织面料,用于身体遮羞与生存保暖。到商周时期,华夏丝绸己出现罗、绮、绵绣等不同品种,秦汉以后生产技术更加完备。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从那时起,中国丝绸逐渐被世界认识接受。同时期荆州逐渐盛行种桑养蚕缫丝。由于原料充足,江汉平原锦缎生产拥有相当成熟的技术工艺,生产的丝织品菱纹锦等、经线起花、色彩艳丽、图案生动、具有浓厚的楚文化艺术特色。织锦缎技术随朝代更迭兴旺发展,到明末清初时,丝织业相对繁荣,丝织品已成为百姓生活必需品,社会经济发展重要支柱产业,这种环境激励江陵锦缎创新完善,用不同彩经纬线织成的纯桑蚕丝织品,丝料紧密饱满,缎面嵌花突出,手感平滑柔软,色彩斑斓亮眼, 犹如织锦品中瑰宝,将华夏丝纺艺术推向又一新的高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江陵丝绸厂前身是江陵城关镇一家街办小企业。由老厂长杨道清,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联络城关熟练丝织手工业者16个人,靠大家集体筹资300元起家。当时叫街道丝绸合作社,初期仅靠纺蚕丝,生产日常生活用品黑色包头布。后来用人造丝和蚕丝交织生产包头布,更漂亮更经济,更受大众喜爱,销量不断增长,产品供不应求。六十年代买设备增加生产量和新品种,开始生产锦缎丝绸被面和星光绸。1965年杨道清厂长被评为湖北省劳动模范,全厂干部工人敲锣打鼓,欢送带着大红花的厂长赴北京参加全国群英会,这件事极大的鼓舞全厂干部工人生产积极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江陵丝绸厂生产的丝绸被面)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十年代创建整染车间,正式建立丝织、染色一条龙生产线。这时生产品种有丝织毛主席像、荆锦锻被面,为军方生产降落伞布,同期还生产平面丝绸和当时社会流行的锦纶华达、沙发布、毛巾被等。由于荆锦锻丝绸被面大量面世,江陵荆锦缎声名鹊起,记得有一年,国家轻工部曾来过一位有资历的女专家,冾谈希望为企业荆锦缎生产工艺注资事谊。可想而知,那时江陵县丝绸厂的影响力已有多大。当时厂里还有一支百来人的女子民兵连,连长李贵发,指导员高纪镇,常带领民兵连,接受武装部安排的持枪武装训练,记得《中原民兵》刊物还登载过我厂女民兵英姿飒爽持枪照片。一时间江陵丝绸厂步入全省丝织行业排行老大的地位。企业发展壮大,楊道清仍然是一厂之长,老厂长懂技术、有思想、联系工人、吃苦在前,将自己的一身献给了企业,全厂干部和工人都非常尊重他爱戴他。书记是年轻有为的吴祥龙,1975年调来丝调厂工作,曾经专门带领全厂40多名干部工人到湖南津市丝绸厂参观交流学习,还组织我们一行到韶山参观毛泽东主席故居,并在韶山冲主席故居前留下这张大合影照片。去年回荆无意间找到的这张老照片,微信发给当年同事后才知道,照片最后一排中有八位同事己故去,唉!人的一生要经历酸甜苦麻辣多少磨难,很难寿满天年,但我的这几位当年同事过早离去还是让人惋惜。</span></p> <p class="ql-block">(后排左六为作者本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某日正在绘制大型宣传画的我)</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一件事,1975年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员祝大震,突然间到访丝绸厂,楊厂长安排设备科长陈琏珑负责接待。记得这位研究员到厂里的目的是,希望将厂里保留下来生产锦锻,民国时期那几台手工纺织木机拆解一台,仿造制做一台运回北京。楊厂长解释说,木机用的是鲁班榫卯结构拆卸既毁,坚持不同意拆解,但安排马春山、韩志高等老熟练技术工人参与,由陈琏珑科长绘制一套手工木制织锦机车图纸,再由木工谢春祥师傅做出交研究员带回北京。记得那次研究员祝大震在厂里呆了三个月,与工友们同吃、同住、同生产,他当时总是戴着一幅眼镜,穿一件青米色风衣,年青充满活力精神状态极佳,他在车间虚心向老纺丝女工学习手工织机操作技术,一丝不苟向厂里技术员、老工人询问了解丝绸锦锻工艺、流程等,有时为了看清楚丝织机某一部件的工作原理,他躺在丝织机下反复观看,上衣口袋总是装着一个小本子,记着一些要点和数据。后来在手工木制织锦机上他竟能熟练掌控操作,当工友们夸奖他时,他也开怀大笑。国家研究员如此虚心学习,拜能者为师,很是让我感动。对我日后,遇到懵懂不知所以然的事物时,常会坚持谦虚谨慎,钻研到底的学习态度产生了很大影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新南门道路还没有打开,老南门是荆州城南区域那一片,内外交通唯一进出口,而且那时老南门左右各一便门也都被附近百姓占为居所,不能通行。每当清晨或傍晚南门洞内总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水泄不通,在熙熙攘攘上下班的人流里,不论晴日天雨或狂风暴雪,总有我的身影,天天激情满滿往返于古城南门内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丝绸厂虽然只有五年短短的工作经历,但那五年是人生最快乐、最自然的时光。我崇拜战国时期哲学家庄子,虽然古汉语艰深晦涩,读他的文言文完全读懂很难,但他的文章由大师们解读更映射出,先贤独有的哲学思考与意境深远凝练的古典文言美,常让我高山仰止心生敬意。他在《庄子.渔父》寓言对话一文中,通过孔子与渔父的对话写到“真者,精诚之至也。”从我个人经历角度来理解,即顶级的真诚,是相互自然发至于内心。是啊!五年里那种快乐和自然,是因为有一群充滿活力敢做敢为的同龄人;和诚信谦虚、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师傅们;还有一大群善良淳朴的工友们与我在一起,我与他们和谐相处、真诚相待,大家所做的一切,彼此自然流露于信任和真诚之中,我与他们在一起,总能以真实的本质互柤面对。人生在一次次经历,一次次感悟中成长。我与他们共同见证,并参与了这个时期江陵荆锦锻丝绸发展的兴盛变迁。1979年江陵丝绸厂产量再次翻翻,员工逐步发展到近3000人。在企业走向繁荣顶盛之时,一张工作调令,我离开了丝绸厂,匆匆离开了人生工作第一站。光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但铭刻在心中的情感烙印,却永远不会消失。退休这么多年,每次想起,总是刻骨铭心,怀念这段平凡而充实的人生经历。天地悠悠,人生匆匆,青春五年丝绸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5年腊月二十八写于北京昌平名佳花园居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乙巳蛇年兰月(7)始发表于美篇平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注:感谢当年同事高纪镇、陈琏珑、陈彪、孙中堂,参与这段五十年前往事回忆与交流,将遥远的记忆、沉淀在脑海深处的岁月琐碎事梳理清晰,让文中所写的事情更贴近原始本来模样。</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与年轻同事在丝绸厂成品仓库前小合影(右二为作者本人)</span></p> <p class="ql-block">荆州南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