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飞寓言精选》连载之八十四

石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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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飞寓言精选》连载之八十四：老驴犯贱

老驴犯贱

　　石　飞
　　这不是一般二般的驴子。说他闻名遐迩，如雷贯耳，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他红得发紫，官拜兽王国大内总管。
　　满朝文武都说，老驴若是狮王家族的基因，百分之百储君，继承王位。老驴也为这一先天性的缺憾，怨天恨地，经常咬牙切齿地痛骂自己的亲娘，干吗不与狮王套近乎？若是媾上了狮王，怀上狮种，我便能顺理成章的荣登大位，坐享山呼万岁。而今，年迈体衰，一切梦想悉成泡影，狮王业已诏令返乡，王宫的美景一去不复返矣。
　　儿孙们听说老爷子要告老还乡，皆大欢喜，争相孝敬，为他营造优雅舒适的环境，聘请顶级专家和一流施工队给他建造了富丽堂皇的高级别墅。
　　老驴回来后，在庭院里转悠一圈，又到别墅里察看一番，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尽是忧郁。儿孙问，怎么样？老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被问急了，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没有一点王宫的味道。”
　　儿孙们笑了，说：“老爷子若是狮王，家里就有王宫的味道了。”
　　“我咋不是狮王呢？”老驴扫视着儿孙，咕噜来咕噜去，“我咋不是狮王呢？”
　　儿孙们以为老爷子糊涂了，只是陪笑脸，不再多言。
　　到了晚上，老驴嫌烦闷，要出去走走。儿孙们陪着他来到附近的汪塘边，晚风习习，路灯乳白，涟漪荡漾，蛙声一片。
　　老驴停下脚步，朝汪塘扫视再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手指汪塘，有节奏地点动，数数一般。老驴手指所向的是青蛙群，一排排，一窝窝，一片片，总有数百只，颌部全都一鼓一鼓的，聒噪不停。
　　老驴的嘴巴随着蛙声的节奏念叨，“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进而情绪激动，又摇头又摆尾，连声吆喝：“好，好，好地方！”
　　儿孙们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好地方？”
　　老驴欣然大笑，笑罢，跺跺脚，说：“这个地方好哇！”
　　儿孙们眼睛睁得大大的，东张张，西望望，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快回家，把太师椅搬到这里来。”老驴急不可耐地说，“今夜我在这里安歇。不，往后，我每天都要在这里过夜。”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老人家可是当朝首府大员呀！”儿孙们一齐跪下苦苦哀求，“回家吧，回家吧。”
　　老驴不高兴了，发起脾气：“老爷我在京都是一言九鼎，回到家里，说话居然没有搭理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儿孙们见拗不过来，只好回家搬太师椅。椅子搬来了，老驴往上面一坐，面向蛙群，双手一扬一荡，嘴巴念念有词，“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一副飘然欲仙的样子。
　　儿孙们不好让老爷子自己留下，只得席地而卧，彻夜奉陪。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纷纷怪话怨言：“老爷子，十之八九病了，要抓紧请医生。”
　　老驴听见了，并不来气，慢条斯理地回应道：“没病，我没病。”
　　第二天，遵照老驴的吩咐，儿孙们在塘边搭起了棚子，太师椅摆在棚子下面。
　　老驴天天在塘边过夜，儿孙于心不忍，但又拗不过他的犟脾气，便请德高望重的乡党邻里来做说服工作。黄牛大伯来了，山羊大叔来了，枣红马绅士来了……老驴不与他们分辩，都一句话给打发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大家没办法，只好无功而返。他们心里暗暗讥讽，真是一头老贱驴，但末了都悄悄地给老驴的儿孙说；“驴老爷是当官当坏了脑子。”
　　不是老驴脑子坏了，是大家太不理解老驴。在老驴的心目中，大喊大叫的青蛙，恰如拱手山呼的文武百官。“呱呱，呱呱呱”太像“万岁，万万岁”的呼声，此时此刻的老驴，酷似君临朝堂的狮子大王。

【作者简介】
　　石飞，副研究员，做过党政干部、省报编辑、大学兼职教师，1986年参加江苏作协，1994年参加中国作协，曾任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1986年出版第1本作品集，迄今已出版杂文、寓言、小说、散文作品集18本，主编出版文学作品选集74本，作品入选多种年选、佳作选，多家报纸及网络平台辟有专栏，作品获国家和地方奖项数十种，2005至2009年间，被新华网和人民网分别两届评为全国十佳评论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2024年授予“优秀作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