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札记 一位书者的心灵独白

晴墨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墨池为笺,岁月作笔。寒砚凝霜时,勾勒出春的伏笔;暑气蒸腾处,晕染开秋的韵脚。那些在宣纸上洇开的墨迹,是与时光对酌的诗行,亦是一位书者在笔墨流转间,写给生命最深情的独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题记 </span></p> <p class="ql-block">2011年1月4日</p><p class="ql-block">铅灰色的云层压着屋檐,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窗棂时,笔者忽然触到砚台里未干的墨痕——冬意最浓的时刻,笔锋却在宣纸上洇开半朵早梅。"冬天到了,春天还远吗?"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谁在叩问时光的褶皱。案头的水仙球刚冒出绿芽,墨香混着泥土气息漫上来,忽然懂了自然的时序原是伏笔,那些凝结在砚池里的寒霜,终将化作笔尖流淌的春讯。 </p><p class="ql-block">2011年1月10日</p><p class="ql-block">三九的风刮得窗纸嗡嗡响,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层薄冰。蘸笔时指尖一凉,却见浓墨在粉笺上绽开:"三九严寒何所谓,二一添五墨彩飞"。笔走龙蛇间,忽然想起那些年在老家瓦屋临帖,铁板烤炉的煤噼啪响着,冻僵的手指攥不住狼毫,如今暖光灯下的墨韵竟有了温度。悬腕收笔时,"悠哉,乐哉"四字在纸间晃荡,窗外的腊梅正透过窗缝送来半缕香——原来苦寒里的笔墨,真能熬成岁月的糖。 </p> <p class="ql-block">2011年1月20日</p><p class="ql-block">腊月的日头斜得早,刚从城南书院回来,棉鞋上还沾着巷口的薄冰,罕见鹏城的冬天也下起了零星的雪雨。这半个月辗转于碑帖拓本之间,案头的日历被手指翻得卷了边,忽然惊觉已是八年来最焦灼的冬日。灶台上炖着妻儿煨的姜汤,蒸汽模糊了窗玻璃,映出自己鬓角的霜色——明明是数九寒天,后颈却沁着热汗,原来人在奔忙时,连季节都会失了准头。 </p><p class="ql-block">2011年1月28日 </p><p class="ql-block">最后一堂书法课结束时,夕阳正把教室的窗棂染成金红色。收拾狼毫时,笔杆上还留着学生们的指温,忽然想起鄂东南老家的火塘,此刻该飘起熏肉的香气了。站在窗前望向北边的云,那些在宣纸上练过千百遍的"归"字,忽然在暮色里散成了烟。妻儿端来刚蒸的年糕,糯米香混着墨味在舌尖化开——原来异乡的腊月,有了家人的烟火气,便是最亲的"故乡"。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012年8月13日 </p><p class="ql-block">伏天的蝉鸣粘在书页上,临完《兰亭序》最后一笔时,笔尖的墨滴在"永"字的钩画上。"欲学,择也;欲能,操也;欲强,持也"——案头的列宁选集边角已磨白,红笔圈出的"学习、学习、再学习"在暑气里发烫。忽然想起年轻时在工厂夜班,用粉笔在黑板报上抄这句话的情景,如今砚台里的墨换了千百回,唯有这股拗劲还在跟岁月较劲。</p><p class="ql-block"> 2012年8月25日 </p><p class="ql-block">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敲着竹帘,翻出十年前的习作册,墨色在潮气里泛出灰痕。"人生如梦,不堪回首"——当年写这八字时,笔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如今再看,那些在墨池里泡着的日夜,哪一笔不是悲喜交加?就像窗外的雨,打湿过宣纸也滋养过新绿,而那个在幻觉里忽隐忽现的艺术之境,或许本就是在笔墨的干湿浓淡间,被岁月慢慢皴擦出来的真相。 </p> <p class="ql-block">2012年9月5日 </p><p class="ql-block">登山时遇着雾,石阶在云里时隐时现。忽然明白"山高人为峰"原是笔墨的隐喻:临帖如攀山,每个转角都有新的碑刻等在雾中。昨夜临《石门铭》,笔锋在"崩浪雷奔"处忽然滞涩,今晨看山间流泉才懂——真正的领悟从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像这山涧的水滴,在石头上磨了千年才成沟壑。下山时采了束野菊插在笔筒,墨香里多了分草木气,原来艺无止境,是要把天地万物都临进笔端。 </p><p class="ql-block">2012年9月28日 </p><p class="ql-block">南国的秋阳晒得人发懒,街心花园的榕树还绿得发亮。坐在石凳上翻《秋兴八首》,书页间夹着去年拾的银杏叶,如今已脆得像蝉翼。"秋天到了,可身在南国似乎没有一丝天高气爽的感觉"——正写着,忽有阵穿堂风卷起落叶,在地上旋出个金黄的圈。远处传来粤剧的唱腔,拐了几道弯才飘进耳朵,忽然觉得这迟来的秋意,原是藏在异乡的声气里,要等你静下心来,才能听见时光的平仄。 </p> <p class="ql-block">2013年8月13日 </p><p class="ql-block">台风过境后的清晨,满地都是断枝。收拾被风吹散的手稿时,"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的残句落在水洼里,墨字被雨水泡得发胀。想起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哪个不是在困顿里把日子过成了绕口令?就像窗外那棵被吹歪的木棉,年年断枝年年开花,而那些"事无成事无成事事无成事事成"的反复,原是岁月给生命出的对仗题——要在无解处写出解法,在破碎里拼成完整。 </p><p class="ql-block">2015年4月4日 </p><p class="ql-block">晨雾未散时临帖,笔尖蘸了露水般的墨。"凡事应允,显得轻易,学会谢绝,方觉稀罕"——写这些哲语时,窗外的麻雀正为了半块面包吵得热闹。想起去年在书画展上,硬着头皮推掉的邀约,如今看来竟是对自己的成全。案头的水仙开了第三茬,每回谢了都要把球根埋回土里,就像"赠人鲜花,手有余香"的道理,总要在舍得与放下间,才能闻见光阴里的甜。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016年1月31日 </p><p class="ql-block">凌晨六点的城市还浸在蓝灰色里,高铁桥的钢索上挂着残星。铺展粉彩色宣时,熊毫笔在掌心颤了颤——这是第一次在手机镜头前创作,屏幕的光映着墨锭上的"一得阁"三个字。楼下的车流像条发光的河,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长鸣,忽然觉得这寒夜里的笔墨,竟与城市的心跳合上了节拍。笔锋在纸上疾走时,寒气从袖口钻进来,却在收笔的刹那涌来热意——原来所有的坚持,都是在与自己的晨光相遇。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16年2月初稿于墨汉吉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年6月修改于荟港尊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6月30日荆楚作家网荐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