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不怕火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式的长途客车喘起粗气,哼哼哈哈地翻过万县大垭口,终于下坡哒,车速一火色加快了嘿多。车窗外是熟悉的山山水水,紫红色的石骨子坡坡上成片的橘林挂满了青涩的果实,洋芋叶子泛起天光色的蓝,晚稻低下沉甸甸的穗头,还没有到收割的时候,坡上的晚包谷还没有掰完,一路上山风强劲地灌进车窗,带来一股股浓重的山野气息。</p><p class="ql-block"> 走出车站,站在南河桥头看桥对面的县城,一阵恍惚之后,开始清醒白醒的晓得哒,这不是在做梦,更不是在昨天,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学毕业的七知青又回到了当年上山下乡的大巴山,回到了当年离开时曾经发誓赌咒“老子们屙屎屙尿都不朝这一方”的穷乡僻壤。</p><p class="ql-block"> 在县文化局报到后,在县政府大门对面的小旅馆安顿下来等待分配,跟老七同屋的是一个已经在县教育局报到的西南师大的毕业生,她姓个么子我已经个搞忘完哒,因为曾经都是知青,我们就天南地北的摆起了龙门阵。她娃眼圈红红的泪光闪闪的忧心忡忡的对我说因为遭分配到大巴山区,在大学谈的男朋友很可能要黄哒。看她那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老子们不屑地淡淡地笑了,慢条斯理的安慰她:“哎呀——其实也没得啥子不得了的,黄就黄嘛!如果真的是因为分配的原因和男朋友哦吙哒也不是么子坏事噻,反而还可能验证一些东西,那些感情有没得值得留恋的地方你自己就更清楚哒嘛。”我一边劝慰那位同学一边回想起离校时在版画系教室里受到的冷遇,闪过一丝心酸,也有一些心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庆幸。毕业分配的那些日子虽短,但我却成长了很多,也学到了许多在书本上和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从那以后老七好象就下定了决心,此生坚决不与没有人生价值的感情纠缠!当然,决心已下,道理虽懂,但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的状态,确也是在把自己伤得千疮百孔之后的坚强,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文化馆的朱老师来旅馆通知我带上画具到单位上考试,据说是三位县委宣传部正副部长和四位县文化局正副局长的共同决定,理由嘿简单“工农兵学员想进县级单位必须考试合格以后才能进行工作分配”。那天考试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考试地点就设在文化馆美术干部朱老师家的书房,虽说只是针对老七的考试,但考试现场有请县师范学校的美术老师、有文化馆的美工、有县里美术界的各位名流、有文化局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位局领导,足见大家对“县文化馆美术干部”这个位置的高度重视以及对这个“工农兵学员”高度的不放心。把连聚在文化馆的客厅里面品茶尝果,吞云吐雾,朱老师请示了馆长安排文化馆厨房准备了晚上的伙食,又在会议室的案桌上铺开了文房四宝,各路神仙借此机会舞文弄墨,搞起了小型笔会,根本没得人关注老七这个“工农兵学员”的考试,一时间把连只当是来消遣的,大概是把老七的考试个搞忘完哒。</p><p class="ql-block"> 老七在书房里头看到了考题,考试内容就是画个素描人像,模特儿是朱老师的女儿朱小华,一个清清秀秀的与老七一般大的女娃子,她斜起眼睛看人,嘴角挂起有些嘲弄的笑意。大声武气的说:“嗨!七知青,你个成哒工农兵学员了哈!你会不会画画哦!把连都在说你们工农兵学员质量不成器得很哦!今天是我当模特儿,么子叫模特儿你懂噻?今天你要想把我这个真人画下来得行不?现在你要后悔不画还来得及的哈,不要一哈儿不好看哈!”小华说话的口气跟她的清秀不符,她的态度让老七有些诧异有些疑惑更有些不舒服,搞不醒豁是个么子原因让她对老子们是这种态度,因为老七和朱老师一家从无过节,似乎没有得罪过她。此时从客厅那边传来高高低低的欢声笑语,终于明白哒,其实众人根本没把这个“工农兵学员”放在眼里。自毕业分配以来堵在心头的被人轻看的委屈终于化成了一股决不服输的硬气,从胸口里头串出来直直的顶在脑门心,老七抿笑一下,从鼻孔里响响的“哼”哒一声,咬牙切齿的对小华说:“你说那些沒得么子用,等老子画完哒你再评价!”然后把一张全开大的素描纸狠狠地订在画板上,心里面暗暗的想:“有你妈的先人板板,老子们是个工农兵学员又啷个?老子们今天就是要给你们这些县疙瘩耍一盘儿人来疯!”</p><p class="ql-block"> 版画系出身的人,素描功底都比较好,画个把人的写生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更何况心头还顶起一股不服输的硬气,动笔之后,从头到手,一路恣意纵横,潇潇洒洒,画得真是一个爽啊!画成之后自己觉得很有俄罗斯画家费逊的风格,老七当年还就是喜欢他的东西,大学期间对费大师的作品进行过认真的临摹研究,如今的这一番挥洒之后,那些学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地被有模有样的表现在画作之上。坐了两个小时的小华从座位上跳下来看画,她娃嘴巴半张起成哒一个O形,好一阵子发不出么子声音。老子们在一旁戏谑的问她:“画得还象你哈?”小华转过脸来,再也没得嘲弄的表情哒,她嘿门惊奇的也是嘿门真诚的对老七说:“哎呀!天哪!七知青,你画得好好哦!”然后她跑到会议室向朱老师和正在笔会的各路神仙们报信:“画完哒哟,七知青画完哒哟,画得好好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众人涌进书房,围在画板面前,看老七刚才搞定的那张全开大的素描人像,一时间把连都个不说话哒。老七清醒白醒的晓得,在那个边远的山区县城,所谓美术界的各位名流从来晓不得素描居然可以这样画和素描居然可以画成这样。半晌之后朱老师对我说:“七女娃子呀,很不错嘛!看起来你在美院的这几年没有白过呀。”然后县师范学校的美术老师开始提意见哒,说女性的手应该画得柔和一些才好,认为老七把小华手的解剖结构画得太清楚哒。他话音刚落就立马遭到县新华书店美工的反对,认为这正是七知青素描基本功优秀的表现。反正总之,把连几乎都是一致的好评。县文化局的两位领导也笑嘻嘻的叫老七坐下来休息,其中一位外号叫“贺麻雀”的满脸雀斑的副局长给我端来一杯热茶,并开始认真审问我在大学的学习情况。当老七从背包里面拿出在大学期间参加画展的作品证书和在四川画报上发表的连环画“劳动本色”之后,各位领导和众名流大吃一惊,特别是几个领导异常高兴居然还责备起来:“你个背时的七女娃子哦!你啷门不早点把这些成绩拿出来!我们都晓不得你还有恁好的成绩,我们县里面还没得人参加过省美展,还没得人在四川画报上发表过么子东西呀!”看到领导和各位老师们赞许的神色,老子们晓得这一盘儿能进县文化馆工作大概已经没得么子问题哒。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老七四十多年前的照片,说起好象哪个没有年轻过一样,老子们那时候还是素颜!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从父母家人到外人,再到曾经和老七耍过朋友的男生,都嫌弃老七,说老子们长得很丑,TMD!他们都是吃了窝麻菜把眼睛搞瞎了吗!</span></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戚序,女,笔名广予。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重庆大学教授,艺术学、美术学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