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月的阳光温柔地洒落,风也轻柔,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艾草香。我的儿时闺蜜因腰椎受伤,需回老家华阁镇疗养,便邀我同行。那天,我们正沉浸在按摩推拿的舒适中,舒缓的音乐声里,忽然响起一声“朱老师”。那熟悉又遥远的称呼,宛如穿越时光的回响,将我瞬间拉回了久远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初,我下意识以为是听错了。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称呼我了。直到一位年约六十、头发花白的男子走到我面前,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地问道:“朱老师,您还认得我吗?”我抬起头,细细端详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竟有些恍惚。他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您的学生,我叫徐适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徐适明……”我在记忆深处搜寻这个名字。很快,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是1975年,响应党的号召,我上山下乡,来到华阁公社永丰大队,在永丰学校担任民办教师。那时的徐适明,还是个青涩少年,在那里读初中,我曾教过他语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徐适明兴致勃勃地回忆起当年的点滴,那些艰苦却充满朝气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他告诉我,如今他也已退休,退休前是华阁镇德胜学校的校长。这些年,他一直打听我的下落,没想到五十年后,竟在这间小小的按摩室里重逢,这大概就是命运奇妙的安排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晚,他热情地接我们去吃饭。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们围坐在温馨的餐厅里,酒过三巡,徐适明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他端起酒杯,目光中满是感激:“老师啊,您知道我为什么对您印象那么深刻吗?”他顿了顿,眼中泛着光,“第一,您的课讲得太好了。您的声音清澈柔和,特别适合教语文;课堂上那种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授课方式,大家都特别喜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神情渐渐动容,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让我终身难忘。那年学校搞文艺汇演,我们班的节目被选上了,要去参加联校汇演。参演者要穿白衬衣蓝裤子。可我父亲是右派,家里兄弟姐妹七个,穷得连一件没补丁的衣服都找不出来。我当时特别自卑,躲在教室角落,准备放弃演出。”他的声音哽咽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是您连夜赶了十几里路到镇上,帮我借来一套白衣服蓝裤子,让我有幸参加了那次演出,还获了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静静听着,内心却翻涌不已。说实话,这件事我早已遗忘。在我眼中,那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帮助。可我没想到,五十年过去,他仍铭记于心,并说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从那以后,那个自卑的“右派儿子”找回了自信,这份自信如星火燎原,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在他心中种下了感恩的种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逾花甲、满怀感恩的学生,我感慨万千。原来,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不经意间的一个善举、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成为照亮别人生命的一束光。教育的力量,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里,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个人的命运。而这份跨越半个世纪的感恩,更让我深深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与温暖,是可以穿越时光,永远闪耀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华阁镇疗养的日子里,徐适明的热情如春日暖阳,始终温暖着我们。他一次次设宴相邀,盛情难却。或在朴实的小馆,或在温馨的饭庄,推杯换盏之间,那些被岁月浸润的师生情,愈发醇厚。席间,他总爱提起那件白衬衫的往事,说:“老师,您当年何止给了我一件白衬衫,那是给了一个孩子灰暗生活里的一束光,是师者无意间播下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他带我重游当年下乡的永丰大队。故地重游,不是简单的旧地打卡,而是岁月的双向奔赴。我教过的课文、借过的衬衫,在徐适明的人生里悄然发芽。而这趟重走,让我重新触摸到教育最本真的温度——那些以为会随风散去的点滴,早已在他人的生命里,长成永不褪色的风景。我也在这一次次相聚中,真正懂得了教育的意义——不经意间播下的种子,会在岁月里长成遮荫的大树,也送来满径繁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