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诛心

张兴旺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名著就是名著,读几遍都难完全理解名著之意,我已细读三遍了!翻开霍桑的《红字》,那清教徒时代的幽暗氛围便如浓雾般笼罩而来。海丝特·白兰怀抱幼女珍珠,胸前佩戴猩红“A”字,立于刑台之上,周遭是无数双审判的眼睛。这一幅画面,无声地揭示了一个时代的道德禁锢与集体伪善。</p><p class="ql-block"> 海丝特佩戴的这枚红字,在众人眼中是通奸的耻辱印记。然而红字更如一面照妖镜,映出了清教社会里深藏的伪善与不公。海丝特独自承受公开羞辱,而同样有罪的牧师迪梅斯戴尔,却因其道貌岸然的外表被众人尊奉为圣徒。当海丝特凭藉坚韧与善良逐渐赢得尊敬,那红字竟在众人眼中悄然发生了意义流转,由“Adultery(通奸)”变为“Able”(能干),甚至带上了“Admirable”(可敬)的色彩。多么讽刺的真相!耻辱符号的象征意义竟如此脆弱,在世人目光下可随意篡改。这种集体评判的任意性,撕碎了道德审判的庄严面纱——那所谓的道德准则,不过是遮掩伪善与怯懦的幕布罢了。</p><p class="ql-block"> 更令人心惊的,是霍桑对于“隐秘罪恶”那穿透骨髓的洞察。迪梅斯戴尔牧师的形象尤其令人扼腕:他外表圣洁崇高,内里却因深藏罪孽而饱受心灵煎熬,最终被无形的隐秘毒蛇噬咬得奄奄一息。霍桑通过他发出了尖锐的叩问:“隐藏的罪恶是否比公开的惩罚更为可怕?”海丝特胸前红字虽刺眼灼人,却因公开佩戴而失去了某种阴险的毒性;而迪梅斯戴尔深藏心底的“红字”,却在暗处不断侵蚀灵魂的生机。当海丝特在林中劝迪梅斯戴尔逃离时,她曾绝望地低语:“我遇到过的所有恐怖事物中,最恐怖的就是人的微笑。”——这微笑,正是伪善社会最完美的面具,它比任何刑具更令人窒息。</p><p class="ql-block"> 小说中,珍珠作为“活着的红字”,她那不受世俗规训的野性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投向牧师下意识掩在胸前的手,仿佛本能地洞穿了他灵魂深处那个无形的烙印。这目光是霍桑埋下的预言:所有被隐藏的真相,终将借由某种纯粹力量昭然于世。</p><p class="ql-block"> 在小说结尾,迪梅斯戴尔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袒露胸膛,袒露了那深藏多年的秘密烙印。这一瞬间,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这临终的忏悔,不正是对“秘密之罪”毁灭性力量的最终控诉吗?而那位怀着复仇毒火、化身为“撒旦”的齐灵渥斯,则从反面映证了霍桑的深刻洞见:当一个人彻底抛却道德枷锁、全然泯灭罪恶意识时,人性便会坠入比地狱更黑暗的深渊。</p><p class="ql-block"> 掩卷沉思,红字并未随岁月消散,它早已化形为各种现代标签,贴在人们身上:偏见、污名、无形的社会排斥……我们每个人既是潜在的“海丝特”,也可能在无意间成为“清教徒”中的一员。但海丝特以其惊人的生命韧性与持续的善行,在荆棘中踏出一条救赎之路。她以行动重新定义了胸前的红字,启示我们:对抗标签的唯一武器,是坚韧的生命力与创造性的善行。当伪善被撕破,当真相得以直面,人心才可能真正从牢笼中挣脱出来。</p><p class="ql-block"> 海丝特曾说:“人面比魔鬼更可怕。”——当伪善取代了真实的罪,当面具遮蔽了人的面孔,那才是人性最深沉的堕落与悲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