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六月末，时光半程处

冰山雪峰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衡水的晨曦，穿透轻薄如纱的晨雾，宛如温柔的手，轻轻洒落人间。我身处衡水城区，小区葱郁的绿植上，露珠悬于叶尖，仿若颗颗剔透玉珠，正巧坠落在我的掌心。刹那间，丝丝凉意沁入肌肤，我这才惊觉，身上的半袖似乎有些单薄，而耳畔的蝉鸣，在华北平原的燥热烘托下，愈发喧闹，似在奏响夏日的交响曲。

不远处，滏阳河悠悠淌过，河水在阳光的亲吻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如同一匹流动的锦缎。沿着河岸，垂柳依依，丝丝缕缕的枝条随风轻摆，宛如绿衣仙子翩翩起舞。时而有水鸟如灵动的箭矢，从河面轻快掠过，瞬间惊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在水面上绘制着神秘的图案。墙角的梧桐，在岁月与微风的轻抚下，悄然飘落几片叶子，其中一片卷边的枯黄树叶，打着悠悠的旋儿，宛如一只疲倦的蝴蝶，悠悠飘落，恰好盖住去年遗落的蝉蜕。仿佛时光在此处层层叠叠，于这华北平原的小小一隅，在不经意的瞬间，完成了季节的交替轮转。

写字台上的台历，已然翻过近半，那些撕下的月份，在抽屉里垒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像是岁月堆积的足迹。在一个闲适慵懒的午后，我整理旧书时，偶然翻出一张童年的照片。相纸的边缘已泛起毛茸茸的微黄，恰似被岁月深情吻过留下的痕迹。照片里，母亲的长发如瀑，柔顺地垂在腰际，散发着温婉的气息；父亲的笑纹中，还留存着年轻时在这片广袤平原上打拼的锐利锋芒。如今，我对镜自照，却惊见鬓角已悄然染上霜色，这才恍然发觉，那些名为“长大”的岁月，竟是如此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一切。恰似衡水老街上那些古老的石板路，被岁月的脚步日复一日地摩挲，等到表面变得光滑如镜时，才惊觉曾经的棱角已被磨成了温润的弧面，承载着岁月的记忆与沧桑。

衡水湖畔农家小院里的石榴树，又挂满了整树如灯笼般的丰硕果实，火红的花萼在六月末的微风中簌簌作响，似在诉说着夏日的热烈。小时候，我住在老家大运河畔，总是嫌石榴花开得太慢，每日都满心期待地守在树旁，细细数着那一个个青涩的花苞，憧憬着它们绽放的绚烂一刻。可如今，我却害怕花开得太过急切，因为转瞬之间，便可能是满地残红，徒留一抹怅然。

黄昏时分，我漫步在滏阳河畔的小道上，常常会遇见推着童车的老人。童车里的婴儿正咿呀学语，那澄澈的眼眸好奇地张望着这个新奇的世界。老人那布满沧桑、略显枯黄的手掌，正轻轻摇晃着童车，动作舒缓而温柔。两代人的光阴，就在这衡水湖的余晖中交织成影，恰似飞逝的细沙与永恒闪耀的金沙相互交融，演绎着生命的传承与延续。

前些日子，我翻出那本早已泛黄的日记本，偶然间看到其中一页写着：“待到六月蝉鸣时，我也要学完这册琴谱。”然而如今，琴键已蒙上一层薄薄的尘埃，仿佛岁月给它披上了一件灰色的纱衣，可窗外的蝉鸣却依旧声声不息，宛如时光的使者，不知疲倦地诉说着。原来，时光最擅长的，并非匆匆疾驰，而是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一切。它将曾经的壮志豪情，慢慢熬成一碗温暖人心的粥，把满怀的热血激情，细细酿成一杯清淡香醇的酒。待我们从往昔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碗盏中已映照着半生的璀璨星辰，那是岁月馈赠的珍贵礼物。

不知不觉间，暮色如潮水般又漫过了窗棂。我看向楼下小区的广场，有老人正摇着那把缝补过多次的蒲扇，在悠闲地纳凉。他们的银发在晚风中轻轻飞扬，恰似飘散的蒲公英，每一根银丝都仿佛藏着在衡水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或喜或忧的故事，随着微风，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娘常说：“人活一世，就像这燕子衔泥，莫嫌春去早，但求巢新成。” 听到这话，我不禁想起当年老人们语重心长的教诲：“做事要认真，急不得，也慢不得。”

六月已悄然走过，时光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半。转业衡水三十多年了，在衡水这片承载着无数记忆与梦想的土地上，这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窗台上的绿萝又抽出了鲜嫩的新芽，叶尖顶着晶莹的露珠，恰似婴儿紧紧攥着的柔嫩小拳头，透着一股晶莹剔透的红润与可爱，那是生命的新生与希望。

此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珍惜时光，原来是要在时光的褶皱里种下希望之花，在流年的缝隙间采集生活的甜蜜。当暮色温柔地浸染窗纱，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都能手捧温热的茶盏，静静细数那些被用心度过的、每一个金灿灿的清晨与黄昏。

然后，我默默微笑着告诉自己：“在衡水的这一程，我不曾辜负，虽然已老，未来依旧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