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虹的婚事（29）

南方

暮色如纱般轻柔地漫过县城，大客车缓缓驶入车站。霓虹灯次第亮起，将陈佳与冰虹两人的身影，拉得绵长又孤寂。

"买点菜回去，省得现折腾。"陈佳突然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他这话让冰虹微微一怔，眼前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竟有了几分居家过日子的烟火气。她没有多言，只是在街角肉铺精心挑了块新鲜猪肉，又在菜摊称了颗水灵的白菜。塑料袋在她手中晃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诉说无人倾听的心事。

回到那间住了多年的屋子，陈佳连外套都没脱，便直直瘫倒在床上，转眼沉入酣睡。冰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陌生感。她轻叹一声，戴上橡胶手套走进厨房。瓷砖台面蒙着薄薄的灰，她细细擦拭，从橱柜到灶台，仿佛要将过去五年的点点滴滴都一并抹去。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时，陈佳仍睡得深沉。冰虹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起来吃饭了。"餐桌前，陈佳盯着碗里咕嘟冒泡的白菜炖肉，突然低声问道："明天真要离？"

"说定的事，别再问了。"冰虹的筷子搅动着碗里的汤，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像是她内心难以平复的波澜。

"就是想再确认下..."陈佳声音发闷，"我跟吴森说了，房子交接能晚几天。"

"你的事自己安排。"冰虹放下碗筷，语气平静，"吃完饭收拾东西吧，明天办完手续我就走。"

月光爬上窗台时，冰虹将结婚证和户口本整齐放进帆布包。浴室里蒸腾的水雾模糊了镜面，她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用冷水一遍遍拍脸。回到卧室，陈佳歪在床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最后一夜，别浪费了。"不等她回应，温热的气息便将她笼罩。尽管他极尽温柔，可冰虹的心早已冷了，再难回暖。事毕，她只是淡淡道："睡吧，明天还有正事。"

次日早晨六点，闹钟尚未响起，冰虹便轻手轻脚起了床。厨房亮起昏黄的灯光，她熟练地煎蛋、煮粥，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刻进骨子里的机械重复。

两人沉默着吃完早餐，并肩走向镇民政办，鞋底与石板路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九点，曾经象征着承诺的红色结婚证，换成了冷色调的离婚证。冰虹攥着那纸证书，脚步坚定地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她背起背包，拉起旅行箱，最后深深看了眼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家，毅然转身，关上房门。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拉着行李箱的身影渐渐远去，再未回头。

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扑面而来，冰虹拖着行李箱在海山村村道上艰难前行。远远地，她望见母亲的身影，手牵着儿子军军，背上还缚着熟睡的小娟。

"妈！"冰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行李箱的轱辘声骤然停住。

母亲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鬓角的白发在风中轻轻颤动："军军，快看谁回来了！"

军军欢呼一声，甩开外婆的手，扑进冰虹怀里。那声软糯的"妈妈"，像根细细的银针，瞬间刺破她一路强撑的坚强防线，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孩子蓬松的发顶。

"才去几天就想家了？"母亲伸手替她擦泪，指腹的老茧带着熟悉又安心的温度。

冰虹吸了吸鼻子，目光越过母亲肩头，望向海天相接的远方："回来办点事。爸的渔船出海了？"

"天没亮就走了。"母亲轻轻拢了拢背上熟睡的小娟，"你姑说搭中午的客车过来，带了她腌的萝卜干。"

母女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冰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军军，随口问道："丽虹呢，她来吗？"

"她有过来也就去海堤找你爸拿鱼，有空才来家看看。"

"她很忙的，也不知道这几天啤酒生意怎么样。"

母亲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闺女，见到陈佳了吗？他...过得还好？"

冰虹望着脚下蜿蜒的石板路，声音很轻："见到了，他过得...不好。"海风掠过耳畔，吹散了后半句没说完的叹息。

晌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进窗棂，冰虹的姑姑踩着细碎的步子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陈惠。

冰虹如姑惊讶地说："冰虹，你来了，这么快呀。"

冰虹说："姑，我也是刚到。"

屋内顿时热闹起来，军军正逗着小娟玩，陈惠将她女儿抱在怀中说："快，小娟，叫二舅妈。"陈惠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哄着说道。

冰虹弯起嘴角，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苦涩："这丫头机灵得很，谁见了都喜欢。"

话音刚落，冰虹姑姑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县城那房子腾退了吗？"

冰虹轻轻点头，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一旁的冰虹妈面露疑惑，急忙追问："腾退什么房子？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就是我们之前住的那个房子。"冰虹垂眸，语气平静如水，"房子本就是吴森的，现在人家要收回，我们自然得搬。"

冰虹妈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房子竟然是借的？那你们以后住哪儿？"

"我母子先回娘家住一阵子吧。"冰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陈佳呢？他住哪儿？"冰虹妈追问道。

"他欲住哪住哪，跟我没关系。"冰虹耸了耸肩，神色冷淡。

冰虹姑姑察觉到不对劲，忙拉住她的手："冰虹，你们俩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冰虹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离了。"

"什么？！"冰虹妈和姑姑异口同声地惊呼，"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冰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这三个字没有任何重量，却在屋内掀起惊涛骇浪。

"为啥离呢？"冰虹妈不停地追问。

冰虹只好把去深圳之后所发生的情况告诉她们三人。

屋内气氛骤然凝滞，陈惠抱着小娟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低沉："我爸妈知道这事了吗？"

冰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先别告诉他们，我明天亲自去一趟。"

"二嫂，你知道我二哥现在在哪吗？"陈惠追问，眼底泛起担忧。

冰虹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思绪飘远："昨天和他一起从深圳回来，上午在镇民政办办完手续，就再没联系了。"话音落下，屋内安静得能听见小娟轻微的呼吸声。

冰虹姑姑轻轻叹了口气，试探着问："往后...还打算去深圳吗？"

"要是在家乡找不到合适的活计，总还是要出去讨生活的。"冰虹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斑驳的墙面上，语气里明显比之前成熟了，带着成年人独有的释然与无奈。

见冰虹如此迅速地归来，陈主任惊愕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会这般快就回来？”

冰虹说道：“吴森称房子要用，所以回来腾退给他。”

陈主任道：“哎呀，租期已到，我竟忘了付租金。”

冰虹说：“这房子现在也没居住，退还给他也好。”

陈主任问：“陈佳呢？你与他同住吗？”

冰虹回应：“深圳的生活节奏太快了，众人皆忙碌不堪，虽有见面，但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陈主任又问：“你何时回深圳？”

冰虹答曰：“尚未确定。”

吴姐冷冷地说：“又得掏出几百块吧。”

陈主任白了她一眼，却缄口不言。

冰虹告辞的时候，陈主任又说："下次回家，一定要和陈佳一起来。

冰虹归家已然五日，直到这天妹妹丽虹才匆匆赶来海山村的娘家。冰虹迎上前笑道：“正打算去看你，倒把你盼来了。”

丽虹眼眶泛红，攥着姐姐的手直发抖：“姐，我又气又恨！”

母亲正在灶台添柴，闻言转身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天在海堤，我看见猪头波带着几个渔民在瞎嚼舌根。”丽虹声音发颤，“我凑过去一听，全是编排你的浑话！”

冰虹脸色骤变：“说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我实在说不出口...”丽虹别过脸去。

母亲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别怕，天大的事咱们一起扛。”

原来村里传开了风言风语，说冰虹在深圳被人当场捉奸，丈夫带人闹到派出所，还传出她已经离婚的消息。更过分的是，猪头波竟在众人面前吹嘘：“当年她跟我好过一阵，最后嫌我脾气暴才分开。”周围人哄笑的声音，就象刀子剌中丽虹的心。

冰虹听罢浑身发冷，扶着桌沿才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口喷人！这个猪头波，我跟他没完！”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走，现在就去找他当面对质！”

丽虹拦住母亲：“别冲动，咱们先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敲碎了平静的假象。

虽然派出所对张波等人予以了惩戒教育，然而关于冰虹在深圳出轨之事的流言蜚语却是越传越广，且越传越荒诞不经。冰虹不堪忍受，遂萌生再次前往深圳的念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