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2年元月7日,一只唤作“吨吨”的猫儿乘着飞机来到了我们家中。初来乍到的几日,书柜下那方小小天地,便成了它安顿魂魄的堡垒。它幽居其中,只探出半张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如暗中点着的灯,警觉地窥视着这个陌生之地。待我们走开,它才敢悄然爬出,于食水之间稍作逗留。然而,约莫一周后,大约觉察出我们并无恶意,它便渐渐肯在脚边蹭蹭头,摇摇尾巴,偶尔还打个滚——那戒备的壁垒,竟被时间无声地拆去了一层。</p><p class="ql-block"> “吨吨”生性温顺,既不扰人清静,亦不毁坏器物,独独胆子甚小。家中偶有客至,它便如临大敌般遁形而去;甚至对于水族箱里的鱼,也敬而远之。有一次我买回一只乌龟放于地上,请它玩耍,谁知它竟如临大敌,飞檐走壁地逃走了。另一次家中来了两位小客人,孩子们上前欲与它嬉戏,竟吓得它眼泪涟涟——那泪珠晶莹地悬在猫脸上,仿佛无声诉说着弱小者的惊悸。今日我见窗台上一只知了,顺手捉来予它,它好奇地伸出爪子,轻轻一触,旋即又缩了回去,终究不敢靠近。那试探的爪尖,像是碰触了无形而冰冷的边界。</p><p class="ql-block"> 然而,猫性中那点天生好奇终究难灭。我们日常进出,它向来不敢靠近门口,似乎生怕被逐出家门。某日我家先生回家,门扉未及合拢,吨吨便在门槛内逡巡试探了两个时辰。最终,它终于被门外那广袤世界所勾引,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谁知它刚向下走了一层楼梯,不知被何物所惊,竟瑟缩在邻家门口,埋首发出哀鸣般的哭声。那声音穿透楼板,惊动了正在楼上用餐的我们,赶忙下楼一看,才见房门洞开,而猫儿则因胆怯而嚎啕——这小小的冒险家终究还是被外面那庞大空洞的世界吓破了胆。</p><p class="ql-block"> “吨吨”最爱伴我作画。每当我展纸濡毫,它便端坐案上,静静观瞧。有时伸出前爪拨弄一下水中微颤的毛笔,有时好奇地触碰几抹颜料,有时半眯起眼望望我,有时干脆便蜷缩在画案上沉沉睡去。猫在案头,笔在手中,时间渐渐被染成了静谧的淡彩。</p><p class="ql-block"> 当画板收起后,“吨吨”的作息便如钟表般规律:每日中午必蜷于它的摇篮里,及至晚上十点,又准时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安眠。最惬意的,要数夏天了:冷气开足,小毯轻覆,它便安然卧下,将身子蜷成一团暖绒绒的云,甜甜地沉入自己的梦乡去了。</p><p class="ql-block"> “吨吨”虽胆小如纸,却将温驯与陪伴织成了无声的锦缎。这生灵怯于外界的惊涛,却安然栖于我们屋檐之下,如同静物画中无声的存在——它从不曾知晓,自己的存在本身,便悄然滋养了人心中一块安宁的角落:那里无风无浪,只有安稳的鼻息,如同时间最轻柔的刻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