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红又专

金永俊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学校非常重视劳动。视劳动为思想的外在表现。当时要求知识分子又红又专。作为知识分子的后备力量（学生），也要走又红又专的道路。专是学习成绩好，专不专一考便知。红是思想好，思想好不好很难鉴定，于是就用劳动来衡量。

那时丽水中学在校外大洋河旁有许多菜地，每个班都分到好几块地。这地就成了我们学生的劳动基地，劳动也成了我们班班主任判定学生思想红不红的依据。

我们班主任是缙云县农村出身，从小在家干过农活。再加上年轻体壮，力气好，基本上什么农活都会干。虽然他只有中专学历，但在这个比劳动，比力气的时期，他如鱼得水。他整天穿着便裤（当时农村老农都很少穿了），卷起裤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深山老林走出来的农夫的样子。他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虽有大学学历，但不会干农活的教师吃香得多了。在那要求又红又专的年代，他那与众不同的便裤就是红的最好标志。他深得校党支部书记的垂青，要培养他入党。所以他要发挥自己会干农活的特长。他对劳动的重视程度，大大超过对学业的重视。他经常在班里说，“农村出来的学生，从娘胎里出来，就有劳动人民的感情。他们一天会好几次去班级的菜地转转。哪像你们城里的学生，没劳动人民的感情。你们城里的学生要好好向他们学习，积极参加劳动，好好改造世界观。”

一些思想早熟的学生听懂了班主任的话，于是课前课后经常去班级菜地转转。回来后便向班主任汇报：“谁去转过了，自己捉过几条菜虫了，拔过几根杂草了，青菜长势如何等等。”他们积极向组织靠拢，小小年纪就思想早熟了，好表现了。而我们这些脑袋晚熟的尚未发育的初中男学生，在班主任眼里就是课前课后只知道捉迷藏，跑来跑去瞎玩的，毫无劳动人民感情的，走白专道路的学生，即使学习再好也没用。

有一天，班主任叫我们全班同学放学后去捡猪粪，给班级的菜地施肥。他说，“捡猪粪不能用铲子等工具捡，一定要用手抓。是否用手抓，这是检验你们有无劳动人民感情的试金石？”

结果全班同学上街去捡猪粪时都不用工具，都用手去抓，以此表示自己具有劳动人民感情。

当时学校附近的厦河门新建村、丽华村绝大部分家庭都养猪。而猪大都没圈养，所以厦河门街道上经常有猪粪。我们就到那里去捡。看到猪粪后马上跑上去，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当手指触到那新鲜的，软软的猪粪时，还有点犹豫，有点怕。但想起班主任的教导，为了表示自己已具有劳动人民的感情，想得到班主任的认可，也就不怕了。我们用手捡猪粪被管闲事的路人看到，他们还问，“你们捡猪粪为什么用手抓？没带工具吗？没带工具，可用木片，毛竹爿，瓦片也可以的。”他们哪里知道，是班主任要求我们，不能用工具，一定要用手去抓。

捡好猪粪后，拿到我们班大洋河边的菜地里，然后一把一把，把猪粪抓到菜根旁。抓完后，我们就到大洋河里洗手了。双手在水里洗后，又把手放水边人们洗衣服的石板上拼命搓，反复洗。然后双手放鼻子下闻闻，还是臭哄哄的。虽然手上的臭味洗不了，但我们心里还是觉得手是香噴噴的。因为我们已产生了劳动人民对猪粪的感情了。

我们的班主任还别出新裁，在学校附校塘边，教全班同学练如何给菜秧泼菜水的基本功。似乎为专门种菜的新建蔬菜大队准备种菜后备人材似的。并且说练了一段时间后，要进行泼菜水考试，考试的成绩作为劳动成绩评定的一个依据。他一边给大家做泼菜水的示范动作，一边说，“一粪勺水不能一下子全泼出去。一定要分三次泼，第一次轻轻地先把粪勺里的小部分水泼到一小片菜秧上，第二次再用力泼出一大片，第三次再把勺里剩余的水浇滴到没泼到的地方，也就是‘查漏补缺’用。这第二泼难度大，水泼出去，要像一大块透明的塑料薄膜一样，平平地盖在菜秧上。”

从此我们班的同学，天天课前课后拿着粪勺在附校塘边苦练给菜秧泼水的基本功，成了学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到学期快结束时，我们班开始泼水考试了。班主任亲自当考官，给我们泼水打分，记录在册。经过一个学期苦练，全班同学泼菜水基本功考试都通过了。将来当菜农没问题了。

有一天，班主任说：“最近听说有人夜里到我们学校大洋河边的菜地里偷菜。我们班要组织同学们夜里睡在菜地护菜，每夜安排两人。”然后由劳动委员排好菜地值夜班轮流表。

我们班的菜地里有两座坟墓。晚上值夜班的同学就带草蓆铺在两坟之间的空地上。夜里躺在那里，我们一边看天上的星星，一边说不完的废话，一点睡意都没有。听了一夜田野里传来的蛙叫声和在我们头上飞舞的蚊子嗡嗡声。

夜里虽然我们没有抓到什么偷菜贼，没为班级立什么功。但喂了一夜蚊子，锻炼了我们的皮肤；又有坟墓鬼魂作伴，鬼火当灯，锻炼了我们的胆量。为将来到广阔的天地当农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